冰冷的触感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骨髓深处。
林默坐在零号基地核心区的指挥椅上，面前是全息投影上不断滚动的数据流，那是艾文对基地能量节点运行状态的实时监控。然而，他的目光却有些涣散，无法像往常一样精准地捕捉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游戏内，属性面板上那个刺眼的【诅咒·秩序之敌】状态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后面跟着一行更让人心悸的小字描述：【全属性降低50%，能量运转效率降低50%，幸运值归零】。
百分之五十。
这个数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捆缚。曾经挥洒自如的力量，如今变得晦涩迟滞。在训练场测试时，原本能轻易撕裂合金假人的剑技，现在只能留下一道浅痕；以往心念一动便可瞬间勾勒成型的低阶符文，如今需要耗费数倍的精神力，且结构摇摇欲坠，仿佛风中残烛。
这不仅仅是数值上的削弱，更是一种全方位的“否定”。否定他的努力，否定他的力量，否定他作为“符文剑士”的存在根基。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现实中的反馈。
从游戏舱出来，那种虚弱感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具体。不再是数据层面的扣除，而是切切实实的身体感受。头脑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思考问题时总有种隔靴搔痒的模糊感，注意力极难集中。
体内那丝因长期接触《镜界》而逐渐壮大的奇异能量——他私下里称之为“元能”——原本已能如溪流般缓缓运转，滋养身体，此刻却变得如同黏稠的胶水，在经脉中蠕动时带来阵阵滞涩与轻微的刺痛。
他试着握紧拳头，指节发出生涩的摩擦声，手臂肌肉传来熟悉的酸软无力感，与在游戏中一般无二。
“老板，你的咖啡。”苏琳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她将杯子放在林默手边，看着他比平日苍白几分的脸色，以及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眉头紧锁。
“谢谢。”林默扯出一个笑容，伸手去拿杯子。动作间，指尖竟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但在场关注着他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站在一旁的赵大力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默哥，你这……真没事吗？那狗屁诅咒……”
指挥室内的气氛，因为赵大力这句话，变得更加凝重。李浩、王胖子等核心成员都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聚焦在林默身上。原本因为成功夺取零号基地、挫败秦家阴谋而带来的昂扬斗志，此刻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迅速冷却、凝固。
扩张计划已经被全部叫停。
原本，凭借零号基地这个稳固的桥头堡和艾文强大的信息处理能力，他们有信心在游戏内迅速开拓疆土，抢占更多资源节点，进一步压缩秦家的活动空间。林默甚至已经初步规划好了几条进攻路线和几个需要优先拿下的战略要地。
但现在，一切都被迫画上了休止符。
主帅身中诡异诅咒，实力折半，状态低迷。这种情况下，任何激进的扩张都无异于自杀。秦家这次虽然损失了一个重要节点和一名核心成员，但对其庞然大物般的体量而言，远未伤筋动骨。谁也不知道他们下次的反扑会何时到来，以何种形式。
失去了林默这个最强的矛头和坚固的盾牌，整个“镜界”团队就像被拔掉了牙齿和利爪的猛虎，安全感荡然无存。
“我没事，”林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艾文正在全力分析这种诅咒的构成，寻找解除的方法。”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是担忧，是信任，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至少精神不能。他是这个团队的主心骨，如果他流露出丝毫的绝望，那么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这股力量，可能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计划暂停，但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林默敲了敲桌面，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到全息地图上，“大力，防御工事的加固不能停，按照最高标准执行。苏琳，后勤和情报工作你多费心，尤其是对秦家动向的监控，不能有任何松懈。李浩，带人把我们目前控制的几个资源点再梳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他一条条指令发出，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试图用繁忙的工作来冲淡团队内部的不安，也麻痹自己身体不断传来的虚弱信号。
众人领命，各自忙碌起来，但指挥室内的低气压并未完全散去。
这时，基地主控台上，代表艾文核心算法的光球一阵急速闪烁，发出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打破了沉寂。
“警告！检测到管理者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波动！”
一道新的全息屏幕在林默面前强制弹出，上面显示着他身体的各项实时数据。心率、脑波活动、基础代谢率……大部分指标旁都标注着向下的红色箭头。
而在屏幕中央，一个复杂的能量谱系图正在生成，其中一股漆黑如墨、不断扭曲蠕动的能量团显得格外刺眼，它如同有生命的寄生虫，正附着在林默的生命能量场上，并不断释放出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黑色丝线，试图渗透、侵蚀。
“根据持续监测数据分析，”艾文冰冷的电子音也带上了一丝急促，“该未知诅咒能量具备缓慢侵蚀性，它并非静止，而是在持续消耗宿主的生命本源以维持自身存在，并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按照当前侵蚀速率计算……”
艾文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处理一个极其严峻的结果。
“……管理者林默，你的理论剩余安全时间，预计最多只有三十个地球日。”
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跳了出来——【30：00：00：00】。
秒数正在无情地递减。
“三十天后，如果未能找到有效方法遏制或清除该诅咒能量，你的生命体征将跌破维持生命的最低阈值。后果……将是不可逆的器官衰竭及脑死亡。”
艾文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在落针可闻的指挥室内回荡。
林默瞳孔骤缩，盯着那串不断变小的红色数字，之前所有的强装镇定，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比任何游戏中的负面状态都要真实和恐怖。
属性减半，能量滞涩，团队停滞……这些他都可以告诉自己，总有办法解决。
但生命的倒计时……
苏琳捂住了嘴，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赵大力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双目赤红。其他成员也全都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一个月。
他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去找到一个能解开这连艾文都暂时无法解析的、来自“秩序裁决”反噬的诡异诅咒的方法。
失败的代价，是失去他们的领袖，是失去林默。
沉重的绝望，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零号基地的上空，也死死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