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李睿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睡意在“严先生”三个字入耳的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抓着手机,心脏狂跳,仿佛握住的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张通往普利策奖的门票。
“严……严先生?”李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压低声音,生怕吵醒隔壁合租的室友,“您……您在哪?我马上过去!”
上一次和严景行合作,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财经小记者,变成了圈内揭露“天盛科技”内幕交易的英雄,年终奖拿到手软。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一场即将颠覆市场的风暴。
“不用过来。”严景行的声音透过电流,冷静得像手术刀,“我给你一个地址,一个人名。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说服他,让他相信你是唯一能帮他讨回公道的人。”
“没问题!是什么样的惊天黑幕?上市公司财务造假?还是高管侵吞资产?”李睿已经开始脑补明天新闻的头版标题了。
“比那些,都有趣。”严景行顿了顿,“这次的对手,是德安,还有他们背后的所有人。你,敢玩吗?”
李睿的呼吸一滞。
德安。会计师事务所的四大之一,金融界庞然大物。动它,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但他只犹豫了半秒钟,牙一咬,心中那股被现实磨平的理想和野心,再次被点燃。
“玩!怎么不敢!”
“很好。”严景行报出一个名字和一家医院的地址,“孙淼。前德安审计员,因‘业务能力不足’被开除。记住,你的切入点不是远航集团,而是德安对他的不公对待。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钱,以及一口恶气。”
挂掉电话,严景行将手机丢在一旁,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哥,这记者靠谱吗?”潘子一边在电脑上飞速敲击,一边担忧地问,“别咱们这边还没动手,他那边先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
“他比任何人都想一战成名,也比任何人都怕失去这个机会。他会比我们更小心。”严景行看着窗外,废弃码头的江面倒映着城市的霓虹,像一幅破碎的星图,“孙淼那边怎么样了?”
“哥,你真是神了!”潘子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叹,“这孙子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手机号是新办的,银行卡流水干净得像白纸,连外卖都不点!我查了半天,就差以为他飞升了。要不是你提醒我他有个老妈在住院,鬼都找不到他!”
潘子的屏幕上,弹出一张医院的监控截图。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形瘦削的男人,正提着一个保温桶,行色匆匆地走进住院部大楼。正是孙淼。
“他每天晚上九点会去医院陪他母亲,十一点离开,回他在附近租的一个老破小里。”潘子迅速调出地图,标出了孙淼的住处和医院的位置,“哥,我们直接去堵他?”
“不。一个惊弓之鸟,你越是逼近,他跑得越快。”严景行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每一步的节奏,“我们要让他自己走出来,走到我们为他准备好的舞台上。”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秦牧给的十二小时期限,还剩下不到十一个小时。
……
一小时后,瑞金医院对面的二十四小时咖啡馆。
李睿坐立不安,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了。他反复默念着严景行发给他的几条关键信息,手心全是汗。他感觉自己不像个记者,更像个即将和敌方特务接头的间谍。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鸭舌帽压得极低,整个人都缩在阴影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老鼠。
是孙淼。
李睿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带,站起身,迎了上去。
“孙淼先生吗?我是《财经前沿》的记者,我叫李睿。”
孙淼的身体猛地一僵,转身就想走。
“孙先生请留步!”李睿急忙上前一步,声音诚恳,“我不是为了远航集团的事来的。我只是……听一位德安的朋友说起,您因为一些不公正的原因被公司辞退了。我们栏目最近在做一个关于‘职场霸凌与不公对待’的专题,我觉得您的经历,很可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职场霸凌”四个字,像一根针,刺中了孙淼最敏感的神经。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帽檐下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我没什么好说的。”
“孙先生,我知道您有顾虑。”李睿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之前报道过的一个案例,一个程序员因为拒绝‘996’被公司恶意辞退,我们帮他拿到了应有的赔偿和道歉。我们不为博眼球,只为求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同情:“我还听说……令堂的病,需要一大笔钱。如果这次的报道能引起社会关注,我们会联合法律援助,为您争取最大额度的名誉和经济赔偿。这对您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钱。公道。
这两个词,像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孙淼。他看着李睿那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脸,又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内心的防线开始剧烈动摇。被开除后,他像一条丧家之犬,朋友躲着他,同行唾弃他,他甚至不敢告诉病床上的母亲自己已经失业了。那股怨气和屈辱,几乎要把他逼疯。
“我……我凭什么信你?”孙淼的声音沙哑干涩。
“就凭我知道,当初为了伪造‘oceanictrading’的回函,王立群让你用自己的名义,找了三家不同的打印店,分别打印信头、正文和落款,再拼凑到一起。”李睿抛出了严景行给他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诱饵。
孙淼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他像看一个鬼一样看着李睿,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件事,是他亲手办的,是天知地知,王立群知,他知的绝密!这个记者,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恐惧和震惊之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涌了上来。既然秘密已经不是秘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好……我说!”孙淼咬着牙,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王立群那个王八蛋!赵家那帮畜生!他们都该死!”
咖啡馆对面,黑暗的五菱宏光里。
潘子通过一个高倍拾音器,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激动得直搓手:“上钩了!哥!鱼上钩了!”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脑海中的“记忆宫殿”已经开始根据孙淼即将吐露的情报,构建全新的攻击模型。
“王立群让我做的,远不止那些!”孙淼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都在发抖,“他让我处理过一份文件,一份赵家和几家投资机构签的秘密协议!他们要做的,根本不是推高远航的股价那么简单!”
“什么协议?”李睿急忙追问,悄悄按下了录音笔。
“一份关于新能源板块所有权重股的……‘市场稳定协议’!”孙淼说出这个名字时,自己都打了个冷战,“表面上是说共同维护市场稳定,实际上,那是一份联合做空的作战计划!他们约定了时间,就在明天上午十点,会同时发布几家头部新能源车企的‘电池技术存在重大缺陷’的虚假研究报告!到时候,整个板块都会……”
“轰——”
孙淼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突然从街角传来。
一辆黑色的辉腾,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无视交通规则,直接逆行甩尾,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咖啡馆门口。车灯像两把利剑,刺破夜色,将咖啡馆的落地窗照得一片惨白。
车门推开,走下来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们和之前酒吧里的保镖气质不同,身上没有那种扎实的压迫感,反而多了一丝阴鸷和狠毒,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鬣狗。
其中一人的目光,像红外线扫描一样,瞬间锁定了窗边的孙淼。
“不好!”潘子失声叫道,“哥,是赵家的人!他们也找到这儿了!”
严景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算到了一切,算到了孙淼的心理,算到了李睿的口才,却没算到赵家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狠!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依然是那个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
他接起电话。
秦牧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一次,背景音不再是海浪,而是一种机器运转的、轻微的“滴答”声,像一个催命的倒计时。
“严先生,看来你很喜欢玩附加题。但是,我得提醒你,游戏是有规则的。”
秦牧的笑声里,透着一丝冰冷的残忍。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看着你那位重要的‘证人’,在你面前人间蒸发。要么,你现在下车,走进咖啡馆,代替他。”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秦牧的声音仿佛恶魔的低语,“苏晴小姐的心跳,好像有点快。我的医生说,如果再受到一点点刺激,她那颗脆弱的心脏,可能会停。”
ps:一边是即将被灭口的唯一证人,一边是被当做人质的挚爱,严景行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