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底的灰土堵住了鼻孔,我一动不敢动。
马车轮子碾过石板路,震得骨头发酸。刚才那颗糖豆还在右手心攥着,黏糊糊的,汗把糖纸都泡软了。
外面有脚步声来回走动,是守卫在巡队。王二麻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清点完就出发,别磨蹭。”
我闭着眼,耳朵贴着木板。这趟车往西门去,路上会经过青楼街口。只要能撑到那儿,就有机会传信。
昨夜系统刷新了三条情报。第一条是假的,说“卯时三刻井水会变红”,我没理。第二条让我躲进运输队,现在正应验。第三条写着:“谢清歌在青楼后巷,可传信。”
这三个字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夜。
她不是普通乐师。那晚我在赌坊后巷见过她吹箫,音波震得墙皮直掉,两个守卫当场吐血倒地。后来县衙宴席上,她坐在角落弹琴,指尖破了也不停,血顺着琴弦往下滴。
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青楼后巷。
她等的,可能就是一句话。
我慢慢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张皱纸。这是昨天藏好的,没被搜走。又从腰间药葫芦里倒出半口水,沾湿手指,在纸上写下五个字:**炼器法关键在魂**。
字写得歪,像不识字的老头勉强涂鸦。写完我把纸折成小块,塞进嘴里含了一会儿,让它带上潮气,不容易脆裂。
然后伸手摸向内袋——那个冷馒头还在。昨天混进队伍时顺的,一直没吃。
我掰开馒头一角,把纸条塞进去,再轻轻合上。裂纹刚好盖住开口,看不出异样。
马车开始减速。
外头传来丝竹声,还有女人笑闹的声音。到了。
我知道青楼后巷在哪。柴堆靠墙,平时没人管,谢清歌出入都走那儿。只要馒头落地不响,就不会引人注意。
车轮压过一道坎,车身猛地一颠。
就是现在。
我抬手从车底缝隙往外一抛,馒头飞出去不到两丈,落在柴堆阴影里,几乎没动静。
手收回的瞬间,我听见外面有人咳嗽,脚步朝这边靠近。
我立刻缩回身子,屏住呼吸。
一个守卫路过车边,踢了下轮子,“脏得很。”
他没发现什么,转身走了。
我松了半口气,但没敢放松。传信只是第一步,她收不收得到,回不回应,都是未知数。
马车重新启动,继续前行。
我趴着不动,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远处传来一阵箫声。
调子很慢,像是《九幽箫谱》的前几句。我没听过全本,但那一晚她在赌坊吹过开头,我记得。
箫声断了一下。
接着换了个调子。
不再是原曲,而是几个短音接连响起,高低错落,像在回应什么。
我知道,她收到了。
那五个字她看懂了。
“炼器法关键在魂”——赵铁柱临昏迷前吐出的口诀里,最致命的一句。活人抽魂,炼骨为基,这才是人血鼎的核心。其他都是障眼法。
她能听懂这个,说明她不止是逃命的乐师。她父母死在这上面,她一定查过。
箫声停了。
四周恢复嘈杂。叫卖声、驴叫声、小孩追狗跑的声音又回来了。
一切如常。
但我心里清楚,有些事已经变了。
我不再是一个人逃命。
现在有人知道真相了。
而且她愿意回信。
马车出了城,风大了起来。路边的树影扫过车身,一道道划过去。
我仍躺在车底,手放在肚子上。糖豆还捏着,没舍得吃。这玩意儿救过我两次命,一次烧妖兽,一次吓退追兵。系统没再推火类情报,我不敢乱用。
但至少现在,我不是完全没牌打。
天色渐暗,车队走得慢了些。前方有人喊:“前面歇脚,喂马!”
车停了。
我听见守卫们跳下车,四处走动。有人解开缰绳,有人搬水桶。王二麻子在大声点人名,一个个应答。
我没敢露头,只从缝隙往外看。
地面是黄泥路,旁边有棵歪脖子树,树下放着几个空粮袋。远处有个小摊,卖炊饼和茶水。
几个工人围过去买吃的。
我也饿了。但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没吃,反而不觉得馋。脑子里全是刚才那段新调子。
她用箫声回了什么?
不是原谱,也不是随便哼的。那几个音,像是某种暗号。
我试着在心里默记:**高、低、中、停、再高、落**。
六声。
像在说一件事。
又像在给一个方向。
正想着,头顶传来脚步声。
一个人走到车边蹲下,手里拿着个炊饼,正啃着。
是王二麻子。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车轮,嘴里嘀咕:“这车轴该上了。”
我没动。
他没往车底看,只是拍了拍灰,站起来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心跳快了几分。
这个人,明明看见我拿糖豆,却让我走了。他不是善心发作,是另有打算。
仙门弟子丑要抓我,他拦着不让。他是运输队长,不该管这种事。
除非……他也想留着我做什么。
或者,他知道些什么。
我慢慢把右手抽回来,塞进袖子里。缺了小指的手掌蜷着,不太灵活。
这身体老得不行,反应慢,力气小,走路都费劲。
可它还活着。
三百年前我没死成,三百年后我也不会死在这群人手里。
车队再次启动。
天快黑了。
我估摸着路程,再有两个时辰,应该就能到炼器坊外围。
那里晚上戒备松,巡守换班间隙最长。只要能混进去,找到材料清单,就能确认“人血鼎”的下一步动作。
但现在多了一件事。
谢清歌回了箫声。
她不是被动接信的人。她是能反手出招的刀。
如果她愿意合作,我们或许能做点更大的事。
问题是,怎么再联系她?
箫声不可能天天响,太显眼。
我摸了摸腰间的药葫芦,七个挂着,其中一个装的是水。其余六个都是空的。
忽然想到,这些葫芦,能不能改成信号?
不同排列,代表不同意思?
正琢磨着,外面传来一声吆喝。
“前面检查!所有人下车!”
我猛地一紧。
检查?这时候?
车身震动,有人开始往下跳。
守卫的脚步密集起来,还有金属碰撞声。
不是例行巡查。
是冲着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