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茶香袅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老师沉思良久，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绝望稍退，但困惑依旧：
陈师傅，按你刚才说的，是社会大环境出了问题。可同样是在这个环境下，也有不少孩子是好的，懂事、善良、知道上进。为什么有的孩子就像我说的那样，变得那么...那么恶呢？这人性，到底是善是恶？
陈师傅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茶汤在杯中漾开细密的涟漪。关于人性，先贤争论千年。孟子言性善，荀子言性恶。依我浅见，人性之初，犹如未经雕琢的璞玉，亦如一张白纸，本身并无绝对的善恶，但蕴含着向善或向恶的种种可能。
他顿了顿，让白老师消化这个观点，继而解释道：人生而有趋利避害、寻求满足的本能，此可近于；亦生而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此可近于。后天环境与教育，就如同雕琢玉器的工匠，涂抹白纸的画笔，至关重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乃至理。
白老师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那些欺负人的孩子，是他们近墨者黑了？就像我们普法课上说的，有些孩子给同学起侮辱性绰号，可能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但长期如此，就成了欺凌。
正是。陈师傅肯定地点头，你细想，他们接触的是什么？家庭若只知溺爱或粗暴打骂，便教会了他们要么唯我独尊，要么崇尚暴力。学校若只重分数排名，无形中便强化了竞争与排挤。而如今那无孔不入的网络...陈师傅轻轻摇头，更是汇聚了人间百态，其中不乏最阴暗、最暴戾的内容。对于心智未成熟、辨别能力弱的孩子而言，这些就像最强的，长期浸染，白纸如何不黑？
他注视着白老师：你所说的，欺软怕硬，这本是动物世界弱肉强食的本能。未经教化引导，人性中这阴暗的一面就容易占据上风。他们通过欺凌弱者，获得扭曲的成就感和掌控感，这何尝不是一种寻求？只是走错了路。
白老师想起那些学生麻木或嬉笑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是啊，他们好像...根本不知道那是错的，或者知道了也不在乎。
因为他们的是非观被污染了，扭曲了。陈师傅叹息，长期处于一个笑贫不笑娼、以粗野为豪爽、以突破底线为个性的环境中，他们的是非标准已经发生了偏移。他们认为欺负弱小是行为，污言秽语是真性情，放纵欲望是。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所以，白老师，你面对的，不仅仅是个别学生的品行问题，而是他们整个精神世界被严重污染的问题。这好比一个人中了毒，你需要解毒，而不仅仅是处理表面的症状。批评、处分固然必要，但若不能从根本上净化他们的心灵环境，引导他们建立正确的价值观，那么往往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白老师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也似乎找到了一丝方向：那...按您的说法，我们当老师的，除了管束，更重要的是...和？
然也。陈师傅点头，知其心，方能救其失。明白了他们行为背后的深层原因——人性中阴暗面被不良环境放大，善的一面被遮蔽——我们就不能仅仅停留在愤怒和失望上。需要有更大的耐心和智慧，像医生对待病人一样，去了解他们的深浅，尝试用道理、用真情、用更有意义的活动，去唤醒他们内心深处被蒙蔽的善念。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青月清亮的声音：陈老师，我煮了银耳羹，要给您和白老师端上来吗？
陈师傅微微一笑，朝楼下应道：有劳了。
不过片刻，青月端着托盘轻盈地上楼，将两碗晶莹剔透的银耳羹放在桌上。她好奇地看了看白老师泛红的眼圈，又看了看陈师傅平静的面容，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乖巧地说：您二位慢慢聊，有事叫我。
待青月离开，白老师看着碗中清甜的羹汤，忽然感慨：这孩子真懂事。
每个孩子本性中都有善的种子，陈师傅温声道，只是需要合适的土壤和阳光。青月这孩子，也是在摸索中成长。重要的是，我们要相信每个迷失的孩子，内心深处都还保留着那点善的星火，等待被重新点燃。
白老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胸中的块垒又化开了一些。他不再觉得那些孩子是纯粹的、不可理喻的，而是看到了他们作为迷途者的一面。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金银花藤蔓上，为那些细小的叶片镶上了一圈温暖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