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婉拒高位 自请掌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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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檀香袅袅,午后阳光透过茜纱窗,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太后半倚在凤榻上,脸色略显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她看着侍立在一旁的皇帝和宇晨浩,慈和地笑了笑:“有劳皇帝挂念,还特意请孙圣手来为哀家诊脉。这副老骨头,让孙圣手见笑了。”
孙济世站在榻前,微微欠身,白发如雪,面容清癯,一袭素色葛袍衬得他仙风道骨。他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太后娘娘凤体康健,此番不过是偶感风邪,兼之春夏之交,肝气稍有郁滞,调养数日便可。老臣开一副‘疏风解郁、益气养阴’的方子,早晚服用,再辅以清淡饮食,静心休养,自可无虞。”
皇帝赵擎宇站在一旁,面上带着孝子应有的关切,眼神深处却锐利如鹰,将孙济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宇晨浩以新任副院使、“御前行走”的身份侍立在侧,看似恭敬地“随同学习”,实则 增强的感知如同一张无形大网,笼罩着整个内殿,不放过孙济世身上任何一丝气息的微妙变化。
从孙济世踏入慈宁宫那一刻起,宇晨浩便感觉到一种极其隐晦的异样。这位传说中的“国手”身上,确实散发着磅礴而精纯的医者气息,那是长年累月钻研医道、悬壶济世才能积淀下来的“仁和之气”。但在这股“仁和之气”的深处,宇晨浩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如同深渊寒冰般的阴冷波动,极其微弱,几乎与孙济世本身的气息融为一体,若非宇晨浩感知超凡,又特意留心,绝难察觉。这丝阴冷波动,与“子午逆魂散”以及文渊阁刺客身上那种邪异气息同源,却更加凝练、深邃,仿佛已经化入了孙济世的生命本源。
更让宇晨浩心中警惕的是,在孙济世为太后诊脉时,他的指尖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常人肉眼难辨的灰黑色细丝一闪而逝,迅速没入太后腕部皮肤。若非宇晨浩的感知锁定,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那是什么?某种探查手段?还是……下暗手的试探?
孙济世诊脉完毕,沉吟片刻,缓步走到一旁早已备好的书案前,提笔蘸墨,开始书写药方。他下笔沉稳,字体古拙有力,确实是一派大家风范。药方以“玉屏风散”合“逍遥散”加减为基础,旨在固表益气、疏肝解郁,用药中正平和,君臣佐使分明,完全符合太后当前“气虚外感、兼有肝郁”的病机。
然而,当孙济世写到“当归”与“柴胡”两味药时,笔尖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虽然只是刹那,但宇晨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协调。他凝神细看那刚刚写下的药方,脑中《神农本草经》残卷内容、师父所传药理、以及张景明笔记中关于孙济世晚年用药偏好的记载飞速掠过。
“当归……柴胡……”宇晨浩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当归养血活血,柴胡疏肝解郁,二者配伍在经典方剂中常见,本无问题。但若结合太后当前具体的脉象——尺脉略有沉细,显是肾阴稍有不足,以及太后多年服用温补之药形成的体质偏性,再考虑到孙济世那丝阴冷气息的影响……这两味药在此方中的剂量和配伍位置,竟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引子”!这个“引子”本身无害,甚至短期内有助于缓解太后症状,但若长期服用,会悄然改变太后体内气血运行的细微平衡,使其气血在特定时辰(很可能是子时,肾经当令之时)更容易受到某种外力的引动或干扰!
这绝非巧合!这孙济世,果然在药方中动了手脚!虽然手段高明到近乎天衣无缝,连寻常太医都未必能看出破绽,但宇晨浩凭借超凡的感知和对药理的深刻理解,还是窥见了一丝端倪。
孙济世写完药方,轻轻吹干墨迹,双手呈给皇帝:“陛下,方已拟好,请御览。”
皇帝接过药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实则目光扫向宇晨浩。宇晨浩几不可察地微微点头,又轻轻摇头——意思是:方子有问题,但不要打草惊蛇。
皇帝会意,将药方递给侍立一旁的洪公公,对孙济世温言道:“有劳孙圣手。此方朕会让太医院仔细斟酌,尽快为母后煎服。”
孙济世含笑颔首:“陛下孝心感天,太后娘娘凤体定能早日康复。”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宇晨浩,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勉励,“这位便是新任的宇副院使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陛下慧眼识珠,太医院能有如此年轻俊彦加入,实乃杏林之幸。”
宇晨浩拱手躬身,不卑不亢:“孙圣手谬赞了。晚辈才疏学浅,能得陛下信任,已是惶恐,今日有幸目睹圣手诊脉开方,受益匪浅。只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求知”神色,“晚辈方才观此方,心中有一处细微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正好向圣手请教。”
孙济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笑容不变:“哦?宇副院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皇帝和太后也看了过来。太后笑道:“孙圣手的方子,宇太医还能看出疑惑?看来你们医家之道,真是深如瀚海。说来听听。”
宇晨浩指着药方上“当归”与“柴胡”两味药的位置,恭敬道:“圣手此方,以玉屏风固表,逍遥散调肝,配伍精妙,正合太后娘娘病机。只是……晚辈观太后脉象,尺部略沉细,显是肾水稍亏。当归性温,虽能养血,但其‘动血’之性,若与柴胡升散之力相合,虽能疏解肝郁,却也可能稍稍扰动下焦。太后娘娘凤体尊贵,用药贵在稳妥。晚辈愚见,是否可将当归用量略减一分,同时加入一钱‘女贞子’,取其滋肾阴、清虚热、且能固护下元之效?如此,既无损疏肝解郁之功,又能兼顾滋水涵木,使方剂更趋平和稳固。”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没有直接说孙济世的方子有问题,而是以“请教”、“完善”的口吻,提出一个微调建议。减少当归一分,削弱了那个隐蔽“引子”中“动血”的部分;加入女贞子,滋补肾阴,稳固下元,恰好能抵消长期服用可能导致的微妙失衡,且女贞子药性平和,不碍疏肝,反而能增强“滋水涵木”的整体效果。这一增一减,看似微小,却如画龙点睛,巧妙地将那个隐藏的“陷阱”消弭于无形!
孙济世听完,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极深的寒意与审视,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慈和睿智的模样。他深深地看了宇晨浩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宇晨浩的皮囊,看清他骨子里的东西。
“后生可畏啊……”孙济世抚须感叹,语气中带着赞赏,却听不出多少温度,“宇副院使观察入微,思虑周全,此议甚好。太后娘娘肾阴确有不足之象,加入女贞子,确能令方剂更臻完善。便依宇副院使之见,调整即可。”
他竟如此爽快地同意了!没有争辩,没有不悦,反而顺势夸赞。这份城府,让宇晨浩心中警铃大作。孙济世果然老辣,见暗手被识破,立刻顺水推舟,毫不拖泥带水,反而显得自己虚怀若谷。
皇帝心中暗松一口气,同时也对宇晨浩更加看重。他笑道:“既然孙圣手也认可,那便按宇副院使调整后的方子抓药。孙圣手年事已高,今日入宫辛苦,洪公公,好生送孙圣手回府,赏赐按例加倍。”
“老臣谢陛下恩典。”孙济世躬身行礼,又向太后告退,在洪公公的陪同下,从容退出了慈宁宫。
直到孙济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殿内的无形压力才仿佛消散了一些。
太后有些疲倦,服了安神汤后便歇下了。皇帝示意宇晨浩随他来到慈宁宫偏殿。
屏退左右,只留洪公公在门口守着。皇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宇晨浩:“宇晨浩,方才究竟如何?孙济世的方子,到底有何问题?”
宇晨浩将刚才自己的发现和判断,详细禀报了一遍,尤其重点说明了那个隐蔽“引子”的潜在危害。
皇帝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好一个孙济世!好一个‘国手’!竟敢对太后用如此阴险手段!若非你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几口气,强压怒火:“他今日未能得手,必然警觉。看来,想要在太后这里找到他确凿的犯罪证据,已不可能。此人……比朕想象的还要狡猾难缠。”
宇晨浩点头:“陛下,孙济世医术已入化境,对药性的掌控妙到毫巅。今日他用的手段,若非晚辈感知特殊,且早有防备,绝难发现。想要用常规方式抓住他的把柄,恐怕极难。”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皇帝沉声问道。
“当务之急,是确保太后凤体绝对安全。调整后的方子需严格监控煎煮和服用过程。慈宁宫所有人员、饮食、用具,都需重新筛查,确保再无隐患。”宇晨浩道,“其次,对孙济世的监控必须更加隐秘和全面。他在慈宁宫未能得逞,很可能会调整计划。根据之前情报和‘七星连珠’的天象,他的终极图谋很可能就在几日之后。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在其发动之时,一举擒获!”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太后这边,朕会加派绝对可靠的人手。孙济世那边,沈铁山会亲自负责。你……”他看着宇晨浩,“你今日表现,朕很满意。副院使之职,朕希望你尽快上任,协助刘仲景稳定太医院,同时……你有‘御前行走’之权,可便宜行事,继续暗中调查孙济世及‘影楼’余孽。”
皇帝这是要将他推到前台,同时赋予他更大的行动自由。
然而,宇晨浩却做出了一个让皇帝意外的决定。
他深深一揖,诚恳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然,臣有一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讲。”
“臣请陛下,允臣婉拒副院使的日常管理之责。”宇晨浩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臣自知年轻,资历浅薄,骤然身居高位,掌管太医院日常事务,恐难服众,亦非臣之所长,更会牵扯臣大量精力。臣之志,在于探究医道极致,传承先贤智慧,普惠天下苍生。故,臣斗胆恳请陛下,保留臣副院使虚衔与‘御前行走’特权,以便臣继续为陛下分忧,调查要案。同时……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在太医院内,开设一独立的‘教学馆’。”
“教学馆?”皇帝微微一怔。
“是。”宇晨浩眼中闪烁着光芒,“臣愿将自身所学,尤其是应对‘影楼’此类邪毒诡术的思路、‘治未病’的养生之道、以及诊治疑难杂症的心得,系统整理,传授给有志于医道、品性纯良的年轻学子。太医院经此动荡,不仅需要肃清余毒,更需要培养新生力量,重塑医道精神。医者,当以‘仁心’为本,以‘精诚’为要。臣愿以此馆为基,为我大夏,培养一批真正心系百姓、医术精湛的未来良医!此,或许比臣陷入繁琐政务,于国于民,更为有益。”
宇晨浩这番话,情真意切,格局高远。他并非不愿承担责任,而是选择了一种更适合自己、也更符合他理想的方式去贡献力量。开设教学馆,既能传承医术,培养人才,又能让他从复杂的太医院内部斗争中相对超脱出来,集中精力应对孙济世这个真正的敌人,同时也有更多时间恢复功力、探究自身身世之谜。
皇帝静静地看着宇晨浩,良久,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抚掌赞道:“好!好一个‘医者当以仁心为本,以精诚为要’!好一个‘培养未来良医’!宇晨浩,你不恋权位,心系传承,志存高远,朕心甚慰!”
他站起身来,走到宇晨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准了!朕准你所请!副院使虚衔与‘御前行走’金牌,你依旧保留,见之如朕亲临!太医院内,朕会划出一处独立院落,作为你的‘教学馆’,一应所需,由内帑直接拨付!你可自行选拔学子,制定章程,朕绝不干涉!只望你,真能为我大夏,培养出几位如你一般的医道栋梁!”
“臣,叩谢陛下天恩!定不负陛下所托!”宇晨浩心中激动,深深拜下。
他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却也更贴近本心的道路。而这条道路的开端,就在这座刚刚经历风波、百废待兴的太医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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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本章内容纯属虚构,其中涉及的宫廷诊病、药方博弈、教学馆设想等均为艺术创作。现实中任何医疗行为都需在专业医师指导下进行,请勿自行根据小说内容用药或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