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降临的瞬间,茶铺的屋檐瓦片同时翻飞,像被无形的手揭去一层皮。
不是风,不是力,是纯粹的——它说屋顶不该存在,屋顶便从概念上被抹除。苏瑶护着孕肚,被月白拽着退入铺内,终焉寂主化作的白猫弓起背,琥珀瞳缩成针尖。
那巨兽没有形体,或者说,它的形体是被遗忘的云舒。
由虚无凝聚的轮廓,依稀是云舒的模样,却扭曲得不成样子:眉心灰白印记裂成九道,每道都渗出怨念;凡胎之躯膨胀如山峦,每一寸皮肤都在低语不该存在;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空洞如井,井底却倒映着苏瑶临产的身影。
不是残念。终焉寂主的声音在抖,是云舒的。
他消散前,最恐惧的不是死亡,是——
护不住你们。
话音未落,巨兽张口,没有声音,却有概念被吐出:
「凡胎之躯,无法永存。」
这句话化作实质,如刀斩向苏瑶小腹。第九块碎片感应到威胁,在母怀中疯狂搏动,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寂主之威,将那概念之刃震碎。
可震荡的余波,让苏瑶脸色瞬间惨白。
羊水,破了。
不好!玄斛拐杖一顿,五十名不存在之人同时结阵,将茶铺周围的空间强行拉入被遗忘的领域,它想让孩子在恐惧中降生!
月白血月本源燃烧,暗红光晕笼罩住苏瑶,却被第九块碎片的本能排斥——它只认云舒的调和本源,其他权能皆为。
没用的。终焉寂主恢复人形,灰白长发缠住巨兽的虚无之足,云舒的恐惧,只有他自己能收。
可他已经……苏瑶咬着唇,阵痛让她跪倒在地,裙角被羊水浸湿。
他没死。玄斛浑浊的眼盯着巨兽空洞的眼眶,他的神魂被撕裂了。一部分与遗忘之地融合,成了无之观测者;另一部分,是他生前最深的恐惧,被虚无养大,成了这头巨兽。
要破局,必须让两部分神魂……
重归一体。苏瑶痛得浑身发颤,却接上了话。她想起同心之劫时,云舒将神魂碎裂,她硬是用轮回印一片片黏回来。
她能黏一次,就能黏第二次。
不可!玄斛厉声道,你如今神魂内藏着第九印、逆因碎片、还有我徒弟留下的护犊恶念。再强行接入云舒的恐惧,你会神魂崩裂,一尸两命!
那便崩。苏瑶撑起身子,轮回印在掌心疯狂旋转,灰白之光竟开始逆向运转,我剥离善恶时没死,同心之劫时没死,剜印融恶时没死……
今日,也不会死。
她割破掌心,以神魂为引,喝道:云舒,你听着!
你若再不出来,我就让孩子姓苏,不姓云!
我就教他煮回甘茶,却告诉他,这是他娘一个人悟的!
我就……我就改嫁!
最后三个字,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
巨兽的动作,僵住了。
它空洞的眼眶里,忽然泛起一丝涟漪。那涟漪越扩越大,最后化作云舒的声音,从巨兽体内传出,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敢。
两个字,让苏瑶泪如雨下。
她不管不顾,将轮回印祭出,印心对准巨兽眉心那道裂开的灰白印记,强行拖拽。
我敢!她嘶喊,所以你给我回来!
第九块碎片在母怀中发出共鸣,胎儿的胎心音顺着脐带,通过苏瑶的神魂,传入巨兽体内。那是最纯粹的——生命的律动,对而言,是剧毒,也是解药。
巨兽开始崩解。
虚无的轮廓剥落,露出里面蜷缩的云舒神魂。他紧闭着眼,眉心印记黯淡,像睡着的孩子。
苏瑶的神魂接入,用意念将他抱住,像同心之劫时那样,轻声道:
醒醒,茶煮好了。
我们……在等你。
云舒的眼,睁开了一线。
就在此时,祈愿神殿方向,第八块碎片「祈愿之心」发出强烈召唤。
它感应到第九印即将出世,竟主动了。
神殿之巅,浮现出一行字:
「祈愿归位,需以母血为引。」
「母血不绝,祈愿不散。」
寂灭圣女从神殿走出,身形虽废,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捧着第八块碎片,对玄斛遥遥叩首:
师尊,弟子愿以残魂,护送祈愿之心,为苏瑶……
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