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平台的毁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国际社会的静湖。官方口径将其定性为“极端激进技术实验引发的灾难性事故”,并公布了部分经过处理的、显示平台被诡异能量吞噬的遥感影像。尽管细节被模糊,但那超越常规理解的破坏景象,依旧引发了全球范围的震惊与后怕。
“深蓝科学院”在危机中的关键作用——成功预警、延缓污染扩散、并保护了自身及全球网络核心节点——虽未大肆宣扬,但在高层和顶尖科研圈内已不是秘密。其声望与重要性,经此一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相应的,对其工作的支持与资源倾斜也变得更加坚定和明确。
林姝和程默没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危机应对中心撤除后,他们立刻投入了更繁重的工作。
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摆在他们面前:
1. 污染残留: 目标海域仍存在低强度的“信息污染”背景辐射,其性质更接近一种惰性的“信息瘴气”,暂时不具备主动攻击性,但长期影响未知,且阻碍了常规手段的探查和清理。那片海域已被多国联合划为永久禁航区。
2. 技术收获: 对抗此次危机的过程,极大地加速了对“彼岸”信号中“信息稳定性”和“防御范式”相关知识的理解和应用。“秩序场发生器”已从原型机升级为可部署的实用化设备,成为“深蓝”乃至国家关键信息基础设施的终极盾牌。
3. 潜在威胁: 周勉及部分核心数据的去向成谜。那个神秘出现的救援方“灰潮”,其身份、目的、技术来源均是巨大的问号。
“周勉还活着。”程默看着情报部门汇总的、关于那架不明飞行器最终消失在北大西洋某片复杂海域的报告,语气肯定,“以他的性格,只要有一线生机,就绝不会放弃。而‘灰潮’……他们展示出的能力,绝非普通雇佣兵或科研海盗。”
林姝点头,指尖划过报告中关于“灰潮”飞行器能量脉冲武器的描述:“技术粗糙,但思路刁钻,效果直接。他们似乎对应对这种‘非常规威胁’很有经验。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她抬起头,“我认为,‘镜界’计划的遗产,以及周勉这个人,未来会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带来麻烦。”
“同意。”程默沉声道,“必须加强对‘灰潮’组织的调查,同时,全球范围内监控任何与奥丁残余技术、尤其是那种‘混沌低语’相关的异常活动。”他顿了顿,“我们也要加速了。‘彼岸’信号最近关于加强‘多维宇宙模型’和‘现实锚定技术’的课程,或许正是在为应对更复杂的局面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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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地球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是一处位于古老山脉深处、利用天然溶洞和废弃矿坑改造而成的秘密基地。环境潮湿阴冷,但内部充斥着粗犷而高效的工业感,与“深蓝”的精致科技风截然不同。这里便是“灰潮”的某个巢穴。
周勉躺在一张简陋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基础的生理监测设备。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的精明与算计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被磨难淬炼得更加深沉。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磨损皮夹克、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叫“屠夫”,是“灰潮”此次行动的指挥官,也是这个基地的负责人之一。
“感觉怎么样,周先生?”屠夫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活着。”周勉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对方,“我的……行李?”
屠夫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将一个加密硬盘扔在床边。“完好无损。不得不说,周先生,你玩的东西……真他妈够劲。”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显然对奥丁平台的结局心有余悸。
“代价呢?”周勉问,他知道“灰潮”从不做慈善。
“尾款,加上……‘镜界’计划数据的共享权限。”屠夫直截了当。
周勉瞳孔微缩。共享数据?这等于将他最后的筹码拱手让人。
“别那副表情,周先生。”屠夫拉了把椅子坐下,“你现在是个‘死人’,除了我们,没人敢收留你,也没人能帮你把那些烫手的数据变成力量。我们‘灰潮’对建造乌托邦没兴趣,但我们知道,有些‘力量’,在特定的场合,能卖出天价。合作,你还有机会。拒绝……”他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周勉沉默着。他深知与虎谋皮的危险,但他也确实走投无路了。“灰潮”展现出的、对混沌力量的适应性和实用主义态度,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可以共享部分非核心数据和应用层成果。”周勉最终妥协,但试图保留底线,“但核心理论和原始‘低语’数据,必须由我掌控。”
屠夫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成交!就知道周先生是明白人!”他站起身,“好好休息。等你恢复好了,我们有很多……‘项目’可以聊聊。这个世界,比你想的更大,也更需要一些……‘特别’的解决方案。”
屠夫离开后,周勉拿起那个加密硬盘,紧紧攥在手里。他失去了奥丁,失去了名誉和地位,但他还活着,手里还握着通往危险力量的钥匙,并且找到了一个……或许能利用这把钥匙的“作坊”。
他看向舱室外冰冷粗糙的岩壁,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不甘、是野心,也是复仇的渴望。程默,林姝,“深蓝”……我们之间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一个棋盘,而规则,将更加黑暗和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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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科学院”,林姝的办公室。
她正在审阅沈雨晴提交的一份报告。报告指出,在系统梳理“彼岸”信号数据库时,发现了一段被标记为“历史冗余数据”的、极其古老的信号片段,其编码方式与主体信号存在微小但明确的差异,更像是一种……雏形或试验版本。
而这段“雏形”信号的内容,经过初步解析,竟然与赵青辰团队之前建立的、“混沌低语”的某种基础数学特征模型,存在着令人不安的反向对称性!
就仿佛……在遥远的过去,“彼岸”文明也曾接触过,或者至少是研究过类似“混沌”的力量?而他们最终选择的,是走向了完全相反的、秩序的道路?
这个发现让林姝感到一阵寒意。
“彼岸”并非对“混沌”一无所知。它们可能深知其危险与诱惑,所以才在传递给人类的知识中,如此强调稳定、秩序与防御。
这意味着,周勉和“灰潮”所探索的,并非一片全新的未知领域,而可能是一条“彼岸”文明曾经审视过,并最终放弃或者说封印的危险歧路。
人类,却在因缘际会之下,重新撬开了这个潘多拉魔盒的一角。
林姝立刻召集了赵青辰和沈雨晴。
“集中精力,分析所有类似的‘历史冗余数据’,”她指示道,“我们要知道,‘彼岸’对‘混沌’的了解到底有多深,它们为何最终选择了秩序之路,以及……它们是否留下了任何关于如何应对这种力量的‘警示’或‘遗产’。”
她有种预感,与“混沌”的对抗,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人类能否避免重蹈“彼岸”可能走过的弯路,将取决于他们能否从这来自星海的、包含着历史经验的知识库中,汲取到足够的智慧。
秩序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而灰潮之下,新的暗流已然涌动。光与影的漫长博弈,进入了更加错综复杂的下一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