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的办公室灯火通明,与窗外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林姝走进来时,他正站在那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墙前,上面已经调出了吴锋团队刚刚提交的、标记着“绝密”的核心突破简报摘要。
“坐。”程默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那些高度凝练、充满了“拓扑边界态”、“噪声协同”、“非平庸体系”等专业术语的文字上。
林姝依言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将手中那份精心准备的、面向非技术背景高管的简要报告放在茶几上。她没有急于开口,等待着程默消化这些信息。
几分钟后,程默转过身,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他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但眼神格外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简报我看完了。告诉我,用最直白的话,这个突破到底意味着什么?”程默直接发问,摒弃了所有繁文缛节。
林姝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说道:“意味着我们可能找到了一条路,能够设计出一种新型的计算核心。这种核心,在处理特定类型的大规模、高并发、非结构化数据时,理论上可以比现有最先进的架构,能效提升数量级,同时具备传统架构难以企及的抗干扰和内在稳健性。”
她顿了顿,抛出了更具冲击力的比喻:“如果说,我们之前自研替代外部组件的‘高效漫游’引擎,是让寰宇从购买‘标准汽车’升级到了‘自制高性能发动机’,那么吴锋他们这次的理论突破,指向的可能是彻底抛弃‘内燃机’范式,直接设计和制造‘电动甚至核聚变引擎’的可能性。这不仅是性能的提升,更是计算范式的根本性迁移。”
程默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了一下。林姝知道,这个比喻击中了他。作为集团的掌舵者,他太清楚“范式迁移”意味着什么——那是对现有行业格局的洗牌,是通往未来产业王座的钥匙。
“可靠性?时间表?”程默的问题依旧简洁。
“理论框架刚刚建立,还需要大量的数学严谨性证明和物理实验验证。从理论到可行的工程原型,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可能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并且存在失败的风险。”林姝毫不避讳其中的困难和不确定性,“但是,程总,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人区’探索。一旦成功,寰宇将不再是技术的追随者和应用者,而是规则的制定者。全球所有涉及海量数据处理的企业,未来都可能需要依赖我们定义的架构。这份‘战略期权’的价值,无可估量。”
她将茶几上的报告向前推了推:“这份报告里,我们初步分析了该框架在下一代人工智能训练、超大规模实时仿真、金融风险建模等领域的潜在颠覆性应用前景。”
程默拿起报告,快速翻阅着。报告中用相对通俗的语言和对比图表,描绘了一幅足以让任何有野心的商业领袖心潮澎湃的图景。
办公室里陷入沉寂,只有程默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良久,他放下报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姝:“你需要什么?”
“持续且稳定的顶级研发资源投入,尤其是吸引和保留像吴锋、苏茜这个级别顶尖人才的机制和空间。”林姝毫不犹豫地回答,“以及,顶级的政治庇护。”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清晰。
“周勉那边,以及董事会可能存在的质疑,必须被隔绝在研究院的探索进程之外。我们不能让短期的、基于现有市场逻辑的评估,扼杀了长期的、创造新市场的可能。”她直接点明了当前最大的潜在威胁。
程默缓缓靠回沙发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冽的弧度。
“资源,不是问题。从现在起,研究院基础理论的预算,上不封顶,按需审批,我亲自过问。”他给出了最坚定的支持,“至于周勉……”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深邃:“他的‘协作’机制,不会取消。那是集团治理的必要环节。”
林姝心中一紧。
但程默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明了:“但是,评估的标准,必须修改。你之前提出的‘颠覆性潜力指数’、‘长期战略价值’等维度,要作为核心评估指标,权重不低于50%。这件事,我会在下次执委会上正式提出。”
他这是要以最高权威,强行改写游戏规则,将周勉的制衡工具,反过来变成保护研究院探索性研究的盾牌。
“我明白了。”林姝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程默这把尚方宝剑,周勉的“市场化前置评估”威力将大打折扣。
“吴锋他们的论文,尽快发表。”程默最后指示,“不仅要抢优先权,更要主动制造声势。我要让全球相关领域都知道,寰宇,正在定义未来计算的底层逻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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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姝与程默在顶层办公室谋划未来之时,城市的另一间私密会所内,周勉正与一位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对坐品茗。此人正是星瀚资本的合伙人,赵坤。
“周总深夜相约,不知有何指教?”赵坤抿了一口茶,笑容意味深长。
“指教不敢当。”周勉神态放松,“只是觉得,寰宇研究院最近有些成果,可能过于前沿,与集团现有的业务融合需要时间,但其本身蕴含的价值,或许更适合星瀚这样有魄力、有远见的资本来共同发掘。”
他看似随意地提到了吴锋团队正在攻关的“后摩尔时代架构”,并刻意强调了其理论的“高度不确定性”和“商业化长周期”。
赵坤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周总的意思是……有机会合作?”
“合作的形式可以多样。”周勉微微一笑,“比如,星瀚是否可以设立一支专注于前沿科技的基金,对一些‘潜力巨大’但‘风险同样巨大’的项目进行独立评估和‘风险投资’?甚至,在适当的时候,推动某些项目独立分拆,引入更多市场化的机制和资源,或许能更快地催生价值?”
他这是在暗示,可以借助外部资本的力量,将研究院里最前沿、最“烧钱”也最不确定的项目“剥离”出去,或者至少引入外部监督和对赌压力。这既能削弱林姝对核心资源的掌控,也能为自己引入一个牵制研究院的强力盟友。
赵坤眼中闪过感兴趣的光芒:“寰宇的技术储备,我们星瀚一直非常关注。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很乐意深入探讨。”
两只酒杯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一碰,一个新的、针对研究院的棋局,在暗处悄然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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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姝离开程默办公室时,夜已深沉。她走在寂静的走廊里,心情是数月来未曾有过的振奋与凝重交织。吴锋的突破是“王炸”,程默的坚定支持是“王牌”,但她清楚地知道,手握王炸和王牌,并不意味着棋局已定。
周勉绝不会坐以待毙。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深水中的巨鳄,一次攻击无效,便会悄然潜入更深的黑暗,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出击。
她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吴锋的电话。
“程总已经明确表态,全力支持。你们放手去做,需要什么,直接打报告给我。”
电话那头,吴锋沉默了片刻,只回了一个字:“好。”
但就是这个字里,林姝听出了沉甸甸的责任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放下电话,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但在这片光海之下,技术的革命与权力的博弈正以前所未有的烈度交织、碰撞。
她,和她所引领的研究院,已然置身于这场风暴的中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