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宗,藏经阁二层。当鹿云兮合上那本记载着“涅盘丹”的古籍时,窗外已是晨光熹微。她眼中非但没有疲惫,反而燃烧着灼热的光芒。
“涅盘丹”,破而后立,以冲突激发无上潜能。此丹若成,大比魁首,舍我其谁!
然而,丹方所需的三种核心材料,皆是世间难寻之物:至阳的“凰血花”,至阴的“九幽泉”,以及稳定丹核的“星辰砂”。
“星辰砂虽稀有,但宗门库藏或能兑换。最难的,是凰血花与九幽泉……”她喃喃自语。
回到丹霞峰小院,她将与云澈商议。出乎意料的是,云澈告知她一个消息:“师姐,宗门秘库中,存有一株三百年份的‘凰血花’,乃镇库之宝之一。可用宗门贡献换取。”
鹿云兮深知换取宗门至宝“凰血花”所需贡献巨大。她并未急于求成,而是暂缓自身修炼,将过往钻研黑市手札与藏经阁古籍的心得融会贯通,着手为宗门改良数种常用丹药。
她首先选中了外门弟子任务中最常使用的“辟谷丹”。此丹虽基础,却需求巨大。她以“玲珑道心”反复推演,将其中一味略显冗余的“凝露草”替换为更易培植、药性更平和的“三月华”,并微调了君臣佐使的比例。改良后的丹方,成本降低近两成,成丹率却提升了一成有余,药效持续时间也延长了约两成。此举为宗门底层弟子节省了大量资源与时间。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内门弟子使用的“合气丹”。此丹用于快速恢复灵力,但药性略显霸道,吸收不及易损经脉。鹿云兮大胆引入“水润莲子”的粉末,以其温和水性中和药中燥烈,并借鉴冲突理论中的疏导思路,使药力化急为缓,更易吸收。改良后的合气丹,恢复效果不减,却再无损伤经络之忧,极大提升了弟子们在长时间任务或战斗中的续航能力。
最后,她凭借对药性的精微掌控,开炉炼制了三炉品质皆达上品的“筑基丹”。成丹时云霞自生,丹晕圆满,药力精纯无比,远超丹堂常规供给的标准。
当鹿云兮将改良后的辟谷丹、合气丹丹方,以及那三十六枚云纹隐现的上品筑基丹一并上交宗门时,顿时引起了巨大轰动。丹堂长老验看后,抚掌惊叹,直言此贡献足以载入初云丹道史册。正是凭借这份沉甸甸的、惠及无数弟子的功劳,她才得以毫无争议地从宗门秘库中,换取了那株珍贵的凰血花。
捧着那株被封在暖玉盒中、流光溢彩、散发着磅礴阳刚之气的凰血花,鹿云兮心潮澎湃。然而,她并未立刻使用。三百年的药力虽强,但对于“涅盘丹”所需的极致冲突,仍稍显不足。
她将自己关在丹房,运用从黑市手札和万卷阁古籍中领悟的秘法,辅以数种珍贵辅药,以自身精纯丹火小心炮制。七日不眠不休,当她再次打开丹炉时,那株凰血花色泽愈发深邃,花瓣上竟隐隐浮现出金色的凤凰虚影,药性被激发提升了近三成!其内含的至阳之力,已臻至一个临界点,仿佛一点即燃。
主药之一已然具备,但另一味主药“九幽泉”和辅药“星辰砂”仍无着落。
此时,沈星河不请自来。
他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目光扫过鹿云兮略显苍白却神采奕奕的脸,笑道:“听闻鹿师妹已得凰血花,恭喜。只是,那九幽泉与星辰砂,怕是寻常渠道难寻吧?”
鹿云兮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沈师兄消息灵通。”
“恰巧,”沈星河指尖夹着一枚漆黑的令牌,“三日后,云州城地下有一场秘市,非此令不得入。据我所知,此次拍卖之物,正有‘九幽泉’。至于星辰砂,我器堂库中恰有一些存货,若师妹需要,可作价交换。”
条件诱人,却暗藏机锋。鹿云兮与云澈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沈星河的“帮助”总是如此及时,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拢。
“多谢沈师兄告知,秘市之事,我们会自行前往。”鹿云兮接过令牌,语气疏离而客气,并未接受星辰砂的提议。
沈星河也不纠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告辞离去。
三日后,秘市之中。鹿云兮与云澈隐匿身份,以高价成功拍得了那缕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极致阴寒之气的“九幽泉”。然而,就在他们交割完毕,准备离开之际,数道强横的气息悄然锁定了他们。
“二位,留下九幽泉,或许可免一死。”阴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正是之前与他们竞拍失败的几个神秘修士。
云澈瞬间将鹿云兮护在身后,剑气勃发。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修为皆在筑基后期,联手之下,攻势凌厉狠辣。云澈为护鹿云兮周全,背后硬生生受了一掌,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气息顿时紊乱。
鹿云兮心中大急,正欲拼命,却听一声朗笑传来。
“哈哈哈,我初云宗的人,何时轮到你们这些藏头露尾之辈欺辱?”声音未落,一道刚猛无匹的拳罡隔空轰至,直接将那名偷袭者震飞出去。
来人并非沈星河,而是一位身穿初云宗内门执法堂服饰、面容刚毅的中年修士!他带着数名执法弟子,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滚!”
那伙人见是初云宗执法堂,面露忌惮,狠狠瞪了鹿云兮二人一眼,迅速遁走。
“陈师叔?”鹿云兮认出此人乃是执法堂一位颇为正直的长老。
陈长老看向她,目光缓和:“奉掌门密令,暗中保护于你。宗门在你身上投入甚大,不容有失。此地不宜久留,速随我回宗。”
回到初云宗,鹿云兮立刻为云澈疗伤。云澈伏在榻上,背后那道萦绕着阴煞之气的掌印触目惊心。他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冷汗,却紧抿着唇,不肯泄出一声痛哼。
“别动。”鹿云兮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动作却轻柔得如同羽毛。她指尖萦绕着淡金色的丹火,正一丝丝地将那纠缠的阴煞之气从他伤口中逼出。每一下牵引,都伴随着云澈肌肉下意识的紧绷。
看着他忍痛的模样,鹿云兮眼底满是心疼与愧疚,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带着姐姐般的责备与关切:“让你逞强……若你出了事,我如何自处?”她小心地替他拭去额角的冷汗,动作熟稔自然,如同过去无数次照顾受伤的师弟。
云澈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侧脸上。灯火为她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她专注的神情,微蹙的眉头,都深深烙进他心底。那并非仅是师弟对师姐的依赖,一股更深沉、更炽热的情感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禁锢。
他喉结微动,声音因虚弱而低哑,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执拗:“护你周全,我心甘情愿。”这句话,已逾越了姐弟的界限。
鹿云兮正专注于驱散最后一丝煞气,并未深究他话中深意,只当是少年人的倔强。她将精心调制的药膏仔细敷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这几日需静养,不许再动灵力,一切有我。”
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云澈垂下眼帘,掩住眸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与伤痛无关的滚烫情愫。他贪恋这份温暖,却又渴望有一天,能不再是需要她保护的“师弟”,而是足以与她并肩,乃至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的那个人。
看着云澈苍白的脸色,鹿云兮心中充满了愧疚与后怕,同时也对宗门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次日,她心绪不宁地来到雪剑峰值守。摊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云澈的伤,获取材料的艰险,涅盘丹炼制的巨大风险……种种压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模拟着操控那株被强化后的凰血花,只觉得那股至阳之力如同脱缰野马,狂暴难驯,一个不慎便是丹毁人伤的下场。
“过刚易折,强极则辱。”
清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浇熄了她心头的几分焦躁。
谢颀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面前虚空,仿佛能看见她神识中那团狂暴的阳炎。
“谢长老。”鹿云兮起身。
“水火相激,可成云雾,亦可成灾厄。”谢颀并指,一道极寒剑气在指尖凝聚,却不散发寒意,反而将那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得无比稳定,“关键在于‘器’与‘势’。寻其脉络,筑其藩篱,引而不发,则刚柔并济,可堪大用。”
他指尖的寒气陡然一转,化作一道柔和的轨迹,将那团被禁锢的稳定气流轻轻引动,盘旋不休,力量内蕴,却不再有丝毫外泄的危险。
“你的‘器’够强了,”他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鹿云兮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你的‘势’在何处?”
鹿云兮如遭雷击!
是啊!她只想着如何控制、如何平衡凰血花的力量,却忘了自己是炼丹师!她的“势”,在于对药性的绝对理解,在于丹火的变化,在于炼丹时一往无前的决心!她需要的不是压制,而是为这份至阳之力,构建一个能承载它、引导它爆发的“舞台”!
“寻其脉络,筑其藩篱,引而不发……”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眼中的迷茫与焦虑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她深深一揖:“弟子明白了!多谢长老解惑!”
谢颀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甚至比以往更加炽烈夺目的光芒,那光芒里不再有彷徨,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他心中那处因她与云澈屡次遇险而产生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烦闷与波动,似乎被这坚定的光芒稍稍抚平了一丝。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衣袂在风中翻飞,背影依旧孤绝,却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绝对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