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对“园丁”的追查如同在浓雾中摸索,对方没留下任何数字足迹。那份快递的包装是最普通的款式,来源无法追溯。陈远在拘留室里保持着诡异的沉默,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压力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局里对仓库行动的定性提出了质疑,认为证据链过于依赖沈清音的“主观感知”,缺乏坚实的物证支撑。一份内部通知悄然而至,建议将涉及“超常现象”的案件移交新成立的、更“专业”的部门处理。
“这是在剥夺我们的调查权。”陆琛将通知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声音里压着怒火。
沈清音站在白板前,上面错综复杂的线条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们,正是网中挣扎的飞虫。她父亲笔记里那句“容器若与枝芽同源,则非嫁接,实为唤醒”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
“也许我们该换个思路。”她转过身,看向陆琛,“如果‘园丁’希望我‘唤醒’什么,那么他们一定在我身边布置了触发点。不是直接的线索,而是……某个事件,某个人,或者某个地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得体、笑容和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着西装、神情肃穆的随从。
“陆琛组长,沈清音警官,你们好。”男人出示了证件,“我是特别调查办公室的杨振华。关于‘彼岸花’及相关系列案件,上面决定由我们办公室全面接管。这是正式文件。”
文件盖着鲜红的印章,手续齐全,无懈可击。
陆琛接过文件,扫了一眼,语气冰冷:“杨主任,我们的调查正在进行中,这个时候接管,不合规矩吧?”
杨振华笑容不变,目光却若有深意地扫过沈清音:“规矩是为效率服务的,陆组长。有些案件牵扯太广,需要更……专业的视角。而且,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二位。据我们可靠情报,‘园丁’组织已将二位,尤其是沈警官,列为重点目标。”
他特意加重了“保护”和“重点目标”两个词。
沈清音感到一丝微弱的、被精心掩饰的审视感从杨振华身上传来。这种感觉并非恶意,更像是一种评估,一种确认。
“不劳杨主任费心,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也有责任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陆琛态度强硬。
“当然,我相信二位的专业能力。”杨振华点点头,话锋却一转,“不过,按照程序,请二位即刻移交与‘星辰怀表’、‘无声烟火’、康宁医院及港口仓库行动相关的所有卷宗、物证及数据分析报告。包括,”他看向沈清音,“沈警官那份私人的家族笔记复印件。”
空气瞬间凝固。那份笔记的存在,他们从未对外透露。
陆琛眼神锐利如刀:“杨主任消息很灵通。”
“职责所在,必须掌握全面信息。”杨振华面不改色,“请配合工作。”
僵持片刻,陆琛最终冷着脸,示意阿Ken开始整理移交材料。他知道,硬抗上级命令毫无意义。
杨振华带来的技术人员开始熟练地打包资料,拷贝数据。整个过程高效而沉默。当所有东西被搬走,杨振华满意地点点头:“感谢二位的配合。近期请保持通讯畅通,我们可能还需要二位的协助。另外,”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沈清音说,“沈警官,你父亲的一位故人托我向你问好,他说……‘故土的花,该开了’。”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离开,留下满室压抑的寂静。
“故土的花……”沈清音喃喃自语,脸色微变。她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那个血绘的彼岸花符号旁边,就有一行小字注释:“花开之日,归乡之时。” 这个“乡”,指的绝非地理意义上的故乡。
“他在试探你,也在提示你。”陆琛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这个杨振华,就算不是‘园丁’,也绝对和他们有联系。”
阿Ken哭丧着脸:“头儿,数据都被拷走了,连备份服务器都被他们格式化了!”
“意料之中。”陆琛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杨振华的车队离开,“他们在清除我们掌握的一切,想把我们变成瞎子、聋子。但是,”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们拿不走我们脑子里的东西。”
他看向沈清音:“你父亲笔记的原件,在哪里?”
沈清音愣了一下:“在家里,我收得很隐蔽。”
“保护好它。”陆琛沉声道,“还有,杨振华那句‘故土的花’,你想到了什么?”
沈清音走到白板前,擦掉一部分凌乱的线条,写下一个地名——“落星滩”。那是她父亲笔记中偶尔提及,却从未详细说明的一个地方,位于西北偏远地区。
“我父亲在笔记里提到过几次,说那里有我们家族的根。我以前只当是祖籍,没在意。”
“恐怕没那么简单。”陆琛思索着,“‘园丁’引导我们,杨振华提示你……他们似乎都希望你前往某个地方,完成某种‘唤醒’。”
“这是一个阳谋。”沈清音明白了,“他们知道,即便这是陷阱,为了查明真相,为了我父亲,我也一定会去。”
陆琛沉默片刻,做出了决定:“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沈清音立刻反对,“这太危险了,而且你的身份……”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陆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别忘了,我父亲也是‘守夜人’的创始人之一。这不仅仅是你们沈家的事。而且,留在这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调查权被接管,我们寸步难行。”
他看向老周和阿Ken:“你们留下,表面上配合杨振华的工作,暗中留意他们的动向,尤其是杨振华和他带来的人。保持单线联系。”
老周凝重地点了点头。阿Ken则拍了拍胸脯:“放心吧头儿,我会想办法留个后门,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计划已定。表面上,陆琛和沈清音因“调查权移交”而暂时休假。暗地里,他们开始为前往落星滩做准备。
夜幕降临,沈清音回到公寓,从隐秘处取出父亲笔记的原件。当她触摸那粗糙的封面时,一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的感知画面涌入脑海:
不再是黄沙古城,而是一片静谧的湖泊,湖水在月光下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落星滩?)。湖心岛上,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石质建筑,形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她的父亲沈墨,正站在建筑前,回头望着她,眼神复杂,有期盼,有担忧,最终化为决然,转身走入建筑深处。画面戛然而止。
沈清音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如鼓。
落星滩,那里不仅藏着家族的秘密,似乎也与她父亲的失踪有着直接关联。
她拿起手机,给陆琛发了一条信息:
“落星滩,必须去。我看到了我父亲。”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但一场指向远方的、吉凶未卜的旅程,已经拉开序幕。他们仿佛是棋盘上被无形之手移动的棋子,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在这盘迷雾重重的棋局中,杀出一条通往真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