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单刀直入的试探,像一根针,刺破了两人之间维持已久的、心照不宣的平静。陈亮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完全隐藏在迷雾之后了。苏微不是傻子,相反,她极其聪明且敏锐。过度的遮掩只会加深她的怀疑,甚至可能破坏目前勉强建立的信任。
但他绝不能和盘托出。师父的告诫言犹在耳,他失忆的过去如同一片雷区,苏微身上的“幽冥引”更是牵扯着未知的强大对手。知道得越多,对她越危险。
在苏微灼灼的目光下,陈亮心念电转,瞬间做出了决断——装傻充愣,半真半假,蒙混过关。
他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愕然”和“困惑”,仿佛被苏微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微微皱起眉头,手指停止了摩挲,转而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试图回忆却又无能为力的苦恼。
“技术漏洞?匿名提醒?”陈亮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苏总,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虽然懂点医术和功夫,但那都是师父教的野路子。电脑网络这些东西,我连用起来都磕磕绊绊,更别说发现什么连技术专家都找不出来的漏洞了。”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甚至带着点山里人面对高科技产品时特有的那种“笨拙感”,与他平时沉稳的形象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反差。
苏微盯着他,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假。
陈亮趁热打铁,继续“解释”,语气带着点自嘲:“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古老密码……我就更是一窍不通了。师父只教了我认药材、背脉诀、练功夫,可没教过我破译密码。要是真有那本事,我也不至于在后勤部整理资产清单了,早就被国家招安了吧?”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对自己“出身”和“能力边界”的界定,暗示自己的技能树点得比较“偏科”。
苏微眼神中的锐利稍稍缓和了一些,但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她想起陈亮刚来公司时,确实对很多现代化的办公设备表现得不太熟悉,还是小张手把手教了他半天。
“那你怎么解释之前发生的那么多事?”苏微换了个角度,“你的医术,你的身手,都远远超出了常理。还有,你对我身上的毒,似乎了解得很清楚。”
(装傻充愣,半真半假)
陈亮知道这是关键问题,不能完全回避。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回忆和迷茫的神情:
“师父他老人家……确实不是普通人。他教我的东西,我也觉得和外面不太一样。他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古法,至于为什么这么厉害,他也没细说。至于‘幽冥引’……”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努力从破碎的记忆中搜寻什么:“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谁提起过。但具体是在哪里,什么时候,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是看到你毒发时的样子,这个名字和对应的解法,就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可能……是失忆前残留的知识吧。”
他将一切推给了神秘的师父和模糊的失忆。这是最好的挡箭牌,既解释了能力的来源,又为自己保留了余地,还带着一丝令人同情的无奈。
苏微的心软了一下。失忆,这是陈亮身上唯一确凿的、无法伪装的“弱点”。每当他提起这个,那双平时过于平静的眼睛里,总会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脆弱和迷茫。这让她很难再去咄咄逼人。
“那你师父,有没有提起过我的爷爷?或者,苏家?”苏微放缓了语气,问道。
陈亮摇了摇头,表情更加“茫然”:“没有。师父只给了我玉佩和婚约,让我下山来找你,说你能帮我找到过去的线索,而我也必须保护你的安全。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他看向苏微,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求知欲”,“苏总,关于我师父和你爷爷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如果你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这一下反客为主,反而把问题抛回给了苏微。
苏微被问得一怔。关于爷爷和陈亮师父的关系,她也只是猜测,并无实证。看着陈亮那“真诚”而“困惑”的眼神,她一时语塞,甚至产生了一丝愧疚,觉得自己是不是逼他太紧了。
(蒙混过关)
办公室内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对峙,变得缓和下来。
苏微看着陈亮那张依旧平静,却似乎因为“回忆”和“追问”而带上了一丝生动情绪的脸,心中的疑团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但那种被完全蒙在鼓里的愤怒和不安,却消散了大半。
也许,他真的知道得不多?他的能力源于师承和残存的记忆,他的目的也只是寻找过去和履行保护职责?至于那些暗中相助,或许只是他性格使然,不喜欢张扬?
她无法完全确定,但陈亮的这番表现,至少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而且合情合理。
“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苏微最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爷爷只是把玉佩和婚约交给我,让我一定要找到你。”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既然我们都想弄清楚真相,那以后……就一起调查吧。但希望你答应我的,能做到——在合适的时候,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陈亮也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看着玻璃映出的、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暂时混过去了。
“好。”他郑重承诺。
潜龙隐匿于云雾,偶尔露出的鳞爪真真假假,令人难以捉摸。一番装傻充愣,陈亮成功地将苏微的试探化解于无形,维持了表面的平衡,也为自己争取了更多暗中布局的时间。
然而,苏微心中的警觉并未完全放下。她知道,身边这个男人,远比她看到的要复杂。只是,在共同的敌人和谜团面前,她选择暂时按下疑虑,维持这脆弱而必要的同盟。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依旧持续着,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涌更加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