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苏鹏便在扶手椅上醒了过来。脖颈和后背因为别扭的睡姿而传来阵阵酸涩的疼痛,但他第一时间望向病床。浪寒初还在沉睡,呼吸均匀,一只手依旧松松地抓着他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在睡梦中也不愿放开的锚点。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自带的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自己眼底的血丝和下巴冒出的胡茬,他深吸一口气。疲惫是真实的,但内心深处那股因为守在她身边而生的踏实感,更是真实的。
他刚走出卫生间,护士便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开始为浪寒初测量晨间体温和血压。细微的动静惊醒了浪寒初,她睁开眼,迷蒙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护士,随即立刻转向苏鹏的方向,直到看见他站在那里,眼神才瞬间安定下来,像迷路的小鹿找到了归途。
“早。”苏鹏走到床边,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早…”她轻声回应,脸颊因为刚睡醒泛着自然的红晕,比昨晚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护士做完记录,微笑着对苏鹏说:“苏先生起得真早。浪小姐今天指标很稳定。”
“谢谢。”苏鹏点点头,目送护士离开。
他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试了试水温,觉得有些凉了,便去重新接了热水回来,递到她手边。“先喝点水。”
浪寒初接过杯子,小口喝着,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看着他有些皱巴巴的衣服,看着他眼下的阴影,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涩。“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椅子那么硬…”
“挺好的,比我当年在店里打地铺舒服多了。”苏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岔开话题,“想吃什么早餐?我去买。除了南瓜粥,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她歪着头想了想,眼神里带着点小小的渴望:“有点想吃…小笼包了。要皮薄馅大,汤汁多的那种。”
“好,我去找找看。”苏鹏记下,帮她调整好床头的角度,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我很快回来。”
离开静心苑,苏鹏在附近寻找着早餐店。清晨的溪州街道已经开始苏醒,车流人流,烟火气十足。他找到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老字号,买了小笼包,又特意要了一份清淡的鸡丝粥和小菜。付钱的时候,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周芳发来的关于桐市昨日营业数据的邮件提醒,手指顿了顿,没有立刻点开,只是将手机塞回口袋,提着早餐快步往回走。
回到病房,浪寒初正尝试着自己拿起床头的平板电脑。苏鹏赶紧放下东西,上前帮她调整好支架。“别乱动,需要什么叫我。”
“我又不是瓷娃娃。”她小声抗议,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将小笼包夹到小碟子里,仔细地吹了吹,才递到她面前。“小心烫。”
浪寒初看着他细心的动作,心底暖流涌动。她夹起一个,轻轻咬破一个小口,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是她想念已久的味道。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咪。
“好吃吗?”
“嗯!”她用力点头,将剩下半个小笼包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苏鹏愣了一下,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分享欲,低头从她筷子上叼走了那半个包子。动作自然亲昵,仿佛早已习惯。
早餐在一种温馨宁静的氛围中结束。之后,刘护士长和主治医生陈主任一起来查房。陈主任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神色严谨的女医生,她仔细查看了浪寒初的各项记录,又询问了她昨晚的睡眠和今早的感觉。
“专家会诊的结果下午应该就能出来。”陈主任对苏鹏和浪寒初说道,语气平和但带着专业的审慎,“我们初步讨论了几种方案,具体采用哪一种,还需要根据最新的几项血液检查结果做最终定夺。但无论哪种方案,目标都是一致的:在控制排异风险的同时,最大限度地促进免疫系统重建。”
苏鹏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陈主任,无论哪种方案,我们都会全力配合。需要什么,您尽管说。”
陈主任看了看苏鹏,又看了看虽然紧张但眼神坚定的浪寒初,点了点头:“病人的意志和家属的支持,是治疗中非常重要的一环。你们有这样的心态,很好。”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暂时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苏鹏拿出笔记本电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处理工作。他没有避开她,偶尔还会把一些非核心的数据或者周芳、王晓慧发来的关于“寒初学院”学员的趣事分享给她听。
浪寒初则靠坐在床上,有时看看他专注工作的侧脸,有时拿起画笔在平板上勾勒几笔,有时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流云。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总觉得自己是他的拖累,反而因为他坦然地将工作带入这个空间,而感觉到自己依然参与着他的生活,是他世界的一部分。
下午,苏鹏接到了周芳的电话,他走到病房外的走廊去接。
“鹏总,梧城那边,宏远动作很快。他们扶持的那个本地品牌‘茶语心声’,已经开始在核心商圈预热了,宣传力度很大,主打价格战。”周芳的声音带着忧虑。
“知道了。”苏鹏看着窗外,语气平静,“我们按原计划,暂时不正面冲突。桐市这边,你和林薇一定要把基础打牢。供应链备份的事情抓紧。”
“明白。鹏总…你那边…”
“我这边没事,有新进展我会告诉你。”苏鹏打断了周芳的询问,他不想让公司的事情影响到病房里的气氛。
挂了电话,他揉了揉眉心。宏远的步步紧逼在意料之中,但他现在必须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在溪州。
回到病房,他发现浪寒初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了然。
“是公司有事吗?”她轻声问。
“一点小事,芳姐能处理。”苏鹏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傍晚时分,陈主任再次来到病房,手里拿着最终的会诊报告。苏鹏和浪寒初的心都不约而同地提了起来。
“方案确定了。”陈主任开门见山,“我们决定采用一种结合了新型靶向药物和调整后免疫抑制剂的方案。这个方案的优点是相对精准,对正常细胞的损伤较小,预期副作用会比传统化疗轻一些。但…”
她顿了顿,看向两人:“费用会比较高。而且,前期需要住院密切观察,至少两周。过程中,仍然可能会出现乏力、恶心、或者一些不可预见的个体反应。”
陈主任详细解释了治疗方案、预期效果、可能的风险以及大致的费用估算。那串数字,即便苏鹏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时心脏还是猛地收缩了一下。但他脸上没有露出分毫,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浪寒初的手。
“我们接受这个方案。”苏鹏看向浪寒初,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浪寒初与他目光交汇,从他眼中看到了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力量。她深吸一口气,转向陈主任,清晰而坚定地说:“陈主任,我愿意接受治疗。再难,我也会坚持下去。”
陈主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那我们明天就开始进行用药前的最后准备。今晚好好休息。”
陈主任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巨额的费用和未知的治疗过程,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苏鹏…”浪寒初的声音有些发颤,“那笔钱…”
“钱的事,交给我。”苏鹏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你什么都别想,只需要想着怎么配合治疗,怎么好起来。相信我。”
他没有说空泛的安慰,而是给出了最直接的承诺。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持久的吻。“我们说好的,一起看彩虹。”
浪寒初闭上眼,感受着他唇间的温度和话语的力量,心中的不安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所取代。她回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
夜幕降临,苏鹏依旧守在那张扶手椅上。浪寒初因为明天即将开始治疗,心情复杂,久久无法入睡。
“苏鹏,”她在黑暗中轻声说,“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或者…你爸妈是怎么认识的?”
她想知道他更多的过去,想用他的故事填充自己可能即将被病痛和药物占据的思绪。
苏鹏在黑暗中笑了笑,开始低声讲述起来。从他童年爬树掏鸟窝的糗事,讲到父母相识于微时的相濡以沫,再讲到他第一次萌生开奶茶店念头时的兴奋……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浪寒初静静地听着,在熟悉的声音和故事里,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最终沉沉睡去。
听着她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苏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明天,战役将正式打响。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坚毅的侧脸。他需要尽快解决资金的问题。他给徐经理发了一条措辞严谨的信息,简要说明了浪寒初的情况和即将产生的紧急大额支出,询问蓝海资本是否有可能提供短期、灵活的过桥资金支持,并附上了部分可以提供的抵押物清单。
信息发出,如同将希望掷入深潭。他放下手机,重新望向床上安睡的身影。
寒初,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