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卷着铜锈味儿,绕着那四根通天铜柱打旋。柱顶不知何时立了道瘦小身影,僧衣破处露着几缕金毛,正是那头陀。他低头望着困在柱阵中央的重楼,枯瘦手指捻着串黑檀念珠,咧嘴一笑,声音却带着几分桀骜:“阿弥陀佛,孽障,你这混天大圣的名头,可听过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号?”
重楼负手而立,玄甲上凝着层冷光,目光扫过四根刻满梵文的铜柱,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已起了警兆——这柱子透着佛道合一的禁制,绝非凡物。
“白玉堂?”他嗤笑一声,声震铜柱,簌簌落下些铜屑,“我乃妖界混天大圣,纵横三界时,你这黄口小儿还不知在哪处偷油吃,也配让我识得?”
虽是一时不慎踏了陷阱,重楼却无半分惧色。他神念一扫,已看穿那头陀修为不过太乙金仙初期,虽算同辈中的佼佼者,可与他这活了百万载的大圣比,差的何止是一星半点,简直是云泥之别。
白玉堂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念珠猛地一紧,佛号也懒得再念,冷声道:“无知妖魔!孤陋寡闻到这般境地!我乃惧留孙佛祖座下关门弟子,今日奉师命而来,便是要将你这孽障擒回西天,镇在阿鼻地狱底!”
“惧留孙……”
重楼瞳孔骤然一缩,周身妖气都滞了一瞬。这名号他岂会不知?那是过去七佛之一,当年在阐教便是通天彻地的人物,后来弃道入佛,一身修为佛道相融,深不可测。昔年在妖师宫听鲲鹏老妖提及,曾言这惧留孙佛是过去七佛里最能隐忍、也最是难缠的角色,其神通连三清座下的金仙都要退避三分!
白玉堂仰头大笑,笑声震得铜柱上的铜锈簌簌直落,金毛在佛光里根根炸起:“算你识相!鹏魔王,今日若肯弃暗投明,皈依我佛座下,贫僧或可在佛祖面前为你求情,饶你一条生路!否则,你这数千年苦修的道行,今日便要在这四方伏魔阵中,化为一捧飞灰!”
“放肆!”重楼一声冷哼,妖气冲霄,玄甲上的纹路骤然亮起,“惧留孙佛神通盖世,我自愧不如,可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也敢在我混天大圣面前妄谈‘降伏’二字?真是茅厕里点灯——找死!”
话音落时,重楼袖中已多了柄玄金折扇,扇骨上刻满狰狞妖纹,甫一取出,便有黑风绕着扇面打转。他虽看穿白玉堂修为远不及己,可这铜柱阵透着佛道合一的诡异,又牵扯着惧留孙佛的名头,半点不敢托大,周身妖气早已凝如实质。
“冥顽不灵!”白玉堂笑容一敛,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念珠在指间飞速转动,“既不肯束手就擒,那便让你尝尝我这四方伏魔阵的厉害!阵起——!”
法诀掐动,咒语如惊雷炸响,四根铜柱猛地迸发万丈佛光,柱身上的梵文活过来一般,化作一道道金色利剑,带着佛门降魔的凛然杀气,密密麻麻刺向重楼!
“哼!”重楼眼神一凝,身形骤然化作一道黑影,在剑雨中腾挪闪避,速度快到只剩残影。偶有几道利剑避无可避,他便挥起玄金折扇,扇面横扫,“铛”的一声脆响,金光四溅,利剑当场被震碎成点点佛光。
可那些碎光并未消散,反倒如归巢的蜂群,嗖嗖飞回铜柱,转瞬间又凝聚成形,或化作千斤铁锤,或化作锋利长刀,带着更烈的佛光,铺天盖地再次砸向重楼!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重楼在刀山剑海中穿梭,玄甲被佛光擦过,已添了几道白痕,心底暗忖,“这阵中兵器生生不息,如长江之水无穷无尽,四根铜柱便是根源。我纵有通天法力,也架不住这般车轮战,久了必法力枯竭,栽在此地!”
他眼神愈发凌厉,一面以精妙身法闪避着如雨的锤刀,一面暗中蓄力,目光死死锁着四根铜柱的破绽。终于,在一道巨斧劈来的刹那,重楼猛地旋身,借着闪避之势,将手中玄金折扇狠狠掷出!
“铮——!”
折扇化作一道玄金流光,携着妖界大圣的滔天妖气,狠狠撞在一根铜柱之上。只听一声巨响,铜屑纷飞,那坚硬无比的铜柱竟被震开一道指宽的裂缝!
“噗——!”
阵法遭创,主持阵眼的白玉堂顿时如遭重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僧衣。他脸色瞬间惨白,却不敢有半分停顿,急忙掐动法诀,口中咒语念得更快,金色佛力源源不断注入铜柱,那道裂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转瞬间便恢复如初。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虚空传来,金光涌动间,珈蓝菩萨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白玉堂身后,宝相庄严。正是他暗中授意,寻来白玉堂,以四方伏魔阵设下此局,专为擒拿重楼而来。
“这四方伏魔阵,乃佛祖亲创,蕴含过去七佛之力,便是大罗金仙陷入其中,也难逃困缚,鹏魔王纵是绝世妖王,又能如何?”珈蓝菩萨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白玉堂擦去嘴角血迹,脸上露出几分庆幸,躬身道:“菩萨所言极是。这妖魔实力远超预料,一身妖气霸道无匹,若不是有此阵加持,单凭弟子这点微末道行,想要降他,怕是难如登天!”
白玉堂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到残影重重。此刻,四方伏魔阵已彻底激活,四根铜柱佛光暴涨,冲天而起的金芒在阵中央汇聚,竟化作一口古朴大钟,钟身上刻满诸佛梵文,嗡鸣着将重楼死死罩在其中,连一丝妖气都难以外泄!
“鹏魔王乃成名百万载的老怪物,一身道行深不可测,能困他至此,已是不易。”珈蓝菩萨立于虚空,看着那口金钟,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今日你若能将他擒下,便是奇功一件,届时惧留孙佛祖知晓,必然会对你大大夸赞。”
“哈哈哈哈!多谢菩萨吉言!”白玉堂仰头大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谁又知,他这惧留孙佛的“关门弟子”,不过是个虚名——他本是西牛贺洲一美利鼠国的王子,拜师不过是为了借佛祖威名稳固地位。惧留孙佛对他从未上心,除了这套四方伏魔阵,再无半分指点,所谓师徒,形同陌路。今日若能擒下重楼,既能在珈蓝菩萨面前露脸,也能让灵山诸佛看看他的能耐!
就在此时,那口金色大钟突然剧烈颤动起来,钟身梵文忽明忽暗,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珈蓝菩萨脸色微变,白玉堂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心头猛地一沉。
“不好!”
白玉堂厉声大喝,双手疯狂掐动法诀,佛力不要钱般灌入铜柱,想要稳住阵法。可一切都已太迟——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金钟表面裂纹蛛网般蔓延,随之一声惊天妖吼,钟身轰然炸裂!
金光碎片纷飞中,一道黑色身影冲天而起,双翼展开,遮天蔽日,正是那混天大圣重楼!只是此刻的他,玄甲破碎,发丝凌乱,周身妖气虽依旧霸道,却明显有些紊乱,显然,强行破开这四方伏魔阵,也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