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中暗自嘀咕:下棋?俺老孙倒也会些。当年在斜月三星洞,须菩提祖师时常与人对弈,他在旁瞧得多了,粗浅的路数也记了几分。只是他天生跳脱,耐不住棋盘上的慢功夫,棋艺稀松平常,说会下,也只是“会走子”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研究。
白发老者却不催促,依旧坐在青石上,手中捻着棋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平静无波,仿佛能等上千年万年,任时光在棋盘旁流淌。
悟空心中一沉,他何等精明,这老头深不可测,刚才那翻覆天地的手段,绝非他能抗衡。今日若不顺着他的意,怕是真的走不出这片山脉。罢了,不就是下盘棋么,输了又何妨?他咬了咬牙,终是点了点头:“好,俺老孙便陪你下一局!”
老者见他应允,脸上笑意更浓,抬手轻轻一挥。棋盘上原本散落的黑白棋子,如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无踪,只余下一块干干净净的古朴棋盘,静静躺在青石之上。
……
半晌之后,悟空盯着棋盘,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他的黑子已是节节败退,被白子围得水泄不通,大龙被困,边角尽失,放眼望去,竟无一处可落子的活眼——这已是必死之局,无论他将手中这枚黑子放在何处,都逃不过被吞杀的命运。
混元两仪棍被他随手插在一旁,此刻他握着那枚黑子,指节发白,眉头紧锁,冥思苦想,却始终找不到破局之法。这棋盘,哪里是棋局,分明是一方小天地,每一颗棋子落下,都似在推演天地大势,他在这局中,竟如当年面对如来时一般,渺小得可笑。
“唉……”
一声轻叹响起,棋盘骤然消失,白发老者缓缓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悟空,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你走吧。”
“我……”
悟空握着手中仅剩的那枚黑子,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干涩,竟说不出一个字。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盘棋上输得如此彻底,更没想过,这老头会就这样放他走。
“走吧。”老者又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悟空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着他,耳边风声呼啸,待他再次稳住身形,周遭已是陌生的群山,山风凛冽,草木萧瑟。
那白发老者,那青石棋盘,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非掌心还捏着那枚温润的黑子,棋子上似有若无的混沌气息萦绕,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好深的道行……”悟空握紧手中的棋子,金瞳中闪过一丝凝重,“这三界之中,竟还有如此恐怖的存在,看来师父当年所言非虚,这天地,远比俺老孙知道的要复杂得多,藏着的老怪物,也不知有多少。”
他将那枚黑子小心翼翼地收入耳中,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这颗看似普通的棋子,绝非寻常之物。
悟空驾着筋斗云,在北俱芦洲的险山恶水间疾驰,寻邙山踪迹已有多日。直至今日,他在一片焦土废墟中,擒住了一头盘踞一方的黑熊妖王——那妖王修为已至真仙后期,却在他一棍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只得跪地求饶,吐露出了邙山的真正方位。
“邙山……在北俱芦洲最西陲,紧挨着黄泉的地方。”黑熊妖王声音发颤,不敢有半分隐瞒,“大王有所不知,这北俱芦洲的黄泉,与地府那条主脉,本就是同根同源的一条冥河!若能寻到契机,从这里的黄泉,也能凿开地府的大门!”
悟空闻言,金瞳中精光一闪,不再与妖王纠缠,混元两仪棍一挑便将其震飞,随即纵身一跃,一个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转瞬便已抵达北俱芦洲西陲。
眼前,一条浑浊的大河横亘天地,河水呈墨黑色,散发着蚀骨的阴寒,水面上漂浮着残碎的骨殖与模糊的鬼影,腥味弥漫数里,正是那黄泉冥河。河水缓缓流淌,却似能冻结人的神魂,连周遭的阳光都被吸噬得黯淡无光。
“好浓重的阴气。”悟空凝视着黄泉,心中了然——邙山鬼界虽依附于北俱芦洲,实则是个独立的小世界,如同一枚嵌在界域夹缝中的黑珠,而它唯一的入口,便藏在这黄泉附近。
他落在岸边的一块黑色礁石上,挠了挠头,眉头微蹙:“这里该是入口没错,可到底怎么进去?总不能直接跳下去,俺老孙虽不怕阴邪,也犯不着钻这脏水。”
悟空围着黄泉岸边绕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处礁石、每一道水湾,却始终没发现任何异常。就在他思索之际,突然,一股铺天盖地的阴气从黄泉上游席卷而来,那阴气之浓,竟比之前遇到的太乙金仙级鬼将还要恐怖,带着一股肃杀的死气,仿佛能压垮整片天地。
“嗯?”悟空眼神一凝,不及细想,身形一晃便施了个隐身术,金光敛入体内,连气息都压得一丝不剩,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
只见远处的黄泉水面上,一支衣甲残破的军队正缓缓走来——他们并非行于水上,而是踏在一层凝结的阴雾之上,足有五六万人,队列齐整,却无半分声响,只有阴风卷着他们的袍角,发出“簌簌”的轻响。
队伍中,有手持长戈的步卒,甲胄上染着发黑的血渍;有背负长弓的弓箭手,箭囊里插着泛着幽光的骨箭;更有骑着骨马的骑兵,马蹄踏过阴雾,留下一串串黑色的蹄印。这是一支完整的军队,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周身都萦绕着化不开的阴气,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毫无血色,眼窝深陷,竟是一支货真价实的阴兵军团!
悟空藏在岩石后,金瞳紧紧盯着这支阴兵,心中暗自嘀咕:“好诡异的军队……这些阴兵绝非寻常鬼物,气息凝练如铁,竟有几分沙场精锐的气象。他们是从何处来的?难道是从邙山鬼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