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春雨过后,那片被滋润得青翠欲滴的田野,以及那浸润在雨水与泥土芬芳中,充满野趣与温情的挖野菜时光。
**:雨后初霁,野蔬萌发**
正月十九,清晨醒来,一新。昨日的狂风骤雨了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洗涤过的澄澈。天空是那种润泽的、近乎透明的蔚蓝,几缕薄云如纱如絮。阳光洒下来,不再是前几日的灼热,而是带着一种温柔的、金灿灿的暖意。空气清冽甘甜,深深吸一口,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濯洗过,满是泥土的芬芳、青草的鲜润以及雨水残留的、干净的湿意。
院墙角,那几株野草仿佛一夜之间窜高了一指,叶片肥厚油绿,挂着晶莹的露珠。连大红袍都显得格外精神,在湿润的院子里踱着方步,不时低头啄食着草叶间冒出来的、不知名的小蘑菇。
云大山站在院中,用力踩了踩脚下尚带湿软的土地,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好雨!好雨啊!这地喝饱了水,又经太阳一晒,正是野菜最嫩、最肥的时候!”他转向正在晾晒昨日淋湿衣物的云娘子,洪声道,“孩儿她娘,今日不下地,咱们去挖点野菜回来,给晚饭添个鲜!”
这话立刻引来了云岫的欢呼。对她而言,挖野菜可比那沉重枯燥的田间劳作有趣多了。她像只小鹿般蹦跳过来:“爹!娘!我也去!我知道哪片地里的荠菜最肥!”
几乎是同时,沈家院门也开了。沈清远和沈夫人也走了出来,显然被这雨后的清新所吸引。听到云大山的话,沈清远饶有兴致地问道:“大山兄弟,这挖野菜,可有什么讲究?”
云大山见问,更来了精神:“讲究可多了!这时节,荠菜正当时,味道鲜甜;还有那马齿苋,叶片肥厚,焯水凉拌或是做馅儿都极好;若是运气好,在河边潮湿处,还能找到些野水芹,那滋味,比家种的更香!沈先生若有兴趣,一同去便是,让岫儿她娘教你们认认!”
沈清远本就对这类贴近自然的活动充满好奇,闻言欣然应允。沈夫人也觉得这比闷在屋里有趣,便笑着点头。沈砚虽未说话,但目光中也流露出意动。
于是,早饭过后,一支小小的挖野菜队伍便组成了。云娘子是当仁不让的向导和权威,她挎着两只精巧的竹篮,里面放着几把小巧锋利的铲刀。云大山扛着一把小板凳,供女人们累了歇脚。云岫像只出笼的鸟儿,跑在最前面。沈清远和沈夫人跟在一旁,沈砚则默默跟在最后,手里也拿着一个准备装野菜的布兜。
*:田埂寻鲜,童趣盎然**
一行人穿过尚带泥泞的村路,走向田野。雨后的田野,宛如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分的墨绿色海绵,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田埂上、沟渠边、尚未播种的闲地里,那些经冬的枯草败叶之下,无数鲜嫩的绿意正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沐浴在温暖的春光里。
“看!这里就有荠菜!”云娘子眼尖,蹲下身,拨开一丛枯草,露出几簇贴地生长的、呈莲座状的绿叶,叶片边缘带着细细的锯齿。“你们看,它的叶子是这样的,开白色的小花。现在还没抽薹,最是鲜嫩。”她一边说,一边用铲刀熟练地插入根部,轻轻一撬,一棵完整的、带着些许白根的荠菜便被挖了出来,抖搂掉泥土,露出水灵灵的模样。
云岫立刻学着她的样子,在她旁边蹲下,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荠菜荠菜乖乖,到我篮里来……”
沈夫人也颇有兴趣地蹲下,仔细辨认着。沈清远则像个好学的学生,弯腰看着,不时提问:“这荠菜与另一种相似的苦麻菜,如何区分?”
云娘子耐心解答:“苦麻菜叶子更狭长,边缘锯齿更明显,掐断了有白色乳汁,味道发苦。荠菜没有乳汁,闻着有股清香味儿。”
沈砚没有立刻动手,他站在稍高处的田埂上,目光扫视着四周。他的观察力极佳,很快便发现不远处一片向阳的坡地上,似乎有更大更肥的荠菜群。他默默地走过去,确认无误后,才回头,对正埋头苦干的云岫低声道:“那边,更多。”
云岫闻言,立刻提着篮子跑了过去,果然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哇!阿砚你真厉害!这里的荠菜好大棵!”
沈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也蹲下身,开始默默地挖起来。他的动作不像云岫那般毛躁,而是沉稳精准,每一棵荠菜都挖得干干净净,不伤根叶。
阳光暖暖地照着,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野草的清香。田野里,不只是他们,还有三三两两的妇孺也在低头寻觅着这大自然的馈赠。偶尔传来发现一大片野菜的欢叫声,或是互相比较谁挖得更多更好的笑语声。这场景,充满了田园生活的宁谧与乐趣。
*:溪边得宝,情愫暗生**
挖了一会儿荠菜,云娘子又带着众人转向一条小溪边。溪水因为昨日的雨水而涨了不少,哗啦啦地流淌着,清澈见底。溪边的泥土更加湿润,生长着另一种形态的野菜。
“看,这就是马齿苋。”云娘子指着一种匍匐在地、茎叶肥厚多汁、开着细小黄花的植物,“它的茎是红褐色的,叶片肉嘟嘟的。这个凉拌了吃,酸甜开胃,最是爽口。”
大家又兴致勃勃地开始采摘马齿苋。这马齿苋一丛丛生长,采摘起来比挖荠菜更容易。云岫很快就采了一大把,她看到溪水清澈,便跑到溪边,将手里的马齿苋浸在水里漂洗,冰凉的溪水激得她轻叫一声,又咯咯地笑起来。
沈砚也采了一些,走到她下游不远处,沉默地清洗着。阳光透过溪边柳树新发的嫩芽,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偶尔抬眼,看到云岫玩水时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映亮了她灿烂的笑脸。
云岫洗好了菜,站起身,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沈砚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心因为刚才的劳动而带着温热的湿意,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臂。
“小心。”他低声道,随即迅速松开了手。
云岫脸一红,心跳有些快,讷讷地道:“……谢谢阿砚。”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见溪水的潺潺声和远处大人们的谈笑声。一种微妙的、带着青草与溪水气息的尴尬与甜蜜,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就在这时,眼尖的云岫又有了新发现:“娘!快看!水芹菜!”她指着溪流缓处、一丛丛生长着的高挑的、叶片如羽毛状的植物。
云娘子走过来一看,喜道:“果然是!这野水芹香味更足!岫儿眼神真好!”
这下,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这新发现的宝贝吸引了。小心翼翼地涉入浅水处,采摘那鲜嫩的水芹茎叶。沈清远也挽起裤腿,尝试着下水,感受着冰凉的溪水流过脚踝,看着手中青翠欲滴的野菜,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纯粹的笑容。
**第四卷:炊烟再起,至味清欢**
日头渐高,篮子和布兜都已装得满满当当。荠菜鲜绿,马齿苋肥嫩,水芹清香。带着丰硕的成果和满身的阳光气息,队伍踏上了归途。
回到家中,便是一场关于野菜的处理。云娘子指挥着,将荠菜和马齿苋择洗干净,水芹则需仔细清理掉根部的泥沙。沈夫人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她看着这些沾着泥土的野蔬在清水中变得愈发青翠可爱,觉得比摆弄那些精致的插花更有生趣。
午饭,自然是这田野风味的盛宴。云娘子将一部分荠菜剁碎,混合着豆腐和少许肉末,包成了翡翠般的荠菜饺子,煮熟后皮薄馅大,透着隐隐的绿色,咬一口,满嘴都是春天的鲜香。另一部分荠菜则做了荠菜豆腐汤,清淡宜人。
马齿苋用开水焯过,捞出过凉,拌上蒜泥、香醋和几滴麻油,酸甜脆嫩,极其开胃。
那野水芹,则被云娘子用来清炒,只加了少许盐和干辣椒,激发出其本身浓郁的香气,口感爽脆。
饭菜上桌,那原始的、带着田野气息的香味征服了所有人。就连平日饮食较为清淡精致的沈清远,也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凉拌马齿苋,连连称赞:“清香满口,野趣盎然,此乃天地之真味也!”
云大山吃得酣畅淋漓,就着荠菜饺子连吃了两大碗饭,满足地叹道:“嘿!还是这老天爷赏的饭吃着实诚!比那大鱼大肉都来得舒坦!”
云岫更是吃得小肚子滚圆,她看着沈砚,见他似乎也格外偏爱那盘清炒水芹,便悄悄将自己面前那盘往他那边推了推。沈砚察觉到了,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接,两人都迅速低下头,耳根却都有些发热。
饭后,云岫小心地将那几枚在溪边捡到的、花纹斑斓的河蚌壳洗净,放在窗台上晾晒。阳光照在贝壳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泽。沈砚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觉得,这个雨后的清晨,因为这些泥土、野菜、溪流和贝壳,变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描绘出的画卷,都要生动、美好。
正月十九,这因一场雨而催生的挖野菜之日,就在这充满野趣的寻觅、溪边的偶然、劳作后的满足和至味清欢的品尝中,悠然度过。它没有春耕的宏大叙事,却以其细腻、鲜活、充满生命力的笔触,在两家人共同的生活画卷上,添上了极为温馨而灵动的一笔。这雨后泥土的芬芳,野菜的清新,以及那在田野溪流间悄然流转的、懵懂的情愫,都将成为这个春天里,最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