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会试风波
会试前三日,京城的风忽然变得浑浊。
沈砚之刚走出书坊,就听见几个举子聚在街角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听说了吗?那个沈砚之,为了过会试,早就投靠了新党,给王安石递了好几回策论呢……”
“难怪他之前写的《平粜策》能被李之仪看中,原来是有门路啊……”
“哼,这种攀附权贵的,就算中了进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沈砚之攥紧了手里的书册,指节泛白。他抬头望向街对面的公告栏,那里贴着会试名单,他的名字旁不知被谁用墨点了个黑圈,像个嘲讽的印记。他刚要走过去擦掉,就见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身影快步走来,正是翰林院编修李修文。
李修文比沈砚之大十多岁,为人耿直,在士林中颇有声望。他听见街角的议论,眉头拧成了疙瘩,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沈砚之的《平粜策》老夫看过,字字句句都在谈如何让百姓买得起粮,从未提过一句攀附新党的话!”
举子们闻声回头,见是李修文,都收敛了声息。李修文走到公告栏前,指着沈砚之名字旁的黑圈,从袖中取出帕子细细擦去,声音掷地有声:“此人献策时,只问‘此法能否利民’,从未问过‘此法能否讨好哪位大人’。老夫敢以项上乌纱担保,沈砚之志向在利民,不在攀附!”
沈砚之站在原地,看着李修文挺直的背影,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从未想过,素日里只在公文上打过几次交道的前辈,会当众为自己正名。
李修文擦净墨点,转身看向沈砚之,目光温和却坚定:“沈贤弟,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沈砚之走上前,深深作揖:“多谢李兄仗义执言,砚之感激不尽。”
“谢什么。”李修文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我考会试时,也被人诬陷过‘巴结主考官’,是一位老大人站出来说‘读书人当以苍生为念,而非钻营之道’。今日我帮你,也是想让这句话传下去——咱们读圣贤书,求的是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不是吗?”
沈砚之望着李修文眼中的坦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重重点头:“李兄所言极是。砚之记住了。”
当晚,沈砚之提着两坛家乡酿的米酒,登门拜访李修文。李修文的书房很简陋,墙上挂着一幅“为民”二字的匾额,是他自己写的。
“这酒是家母酿的,不算名贵,却带着点乡土气。”沈砚之将酒坛放在案上,“李兄不嫌弃就好。”
李修文笑着打开一坛,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好酒!有这股子醇厚劲儿,就像你写的策论,不花哨,却实在。”他给两个酒杯斟满酒,推了一杯给沈砚之,“来,干了这杯,咱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李修文喝了口酒,正色道:“砚之,这官场不比考场,往后还会有更多流言蜚语,甚至明枪暗箭。但你要记住,只要咱们守住‘利民’这两个字,就什么都不怕。”
沈砚之举起酒杯,眼神清亮:“李兄放心,砚之此生,定以‘利民’为圭臬。无论日后官居何位,是在朝堂还是乡野,绝不会忘了今日之言。”
“好!”李修文朗声笑道,“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来,再干一杯!”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个碰杯的手上。一个是历经官场浮沉仍守着初心的前辈,一个是初入仕途却目光坚定的后生,两杯酒下肚,没有多余的客套,却在心底立下了同一个约定——往后岁月,无论风波如何,当以民为重,以心为尺。
会试那日,沈砚之走进考场时,腰杆挺得笔直。公告栏前的议论声早已散去,只有李修文写的“为民”二字,仿佛刻在了他的心上,让他落笔时,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