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的血痕还在漫开时,小女孩突然攥住了苏伊的手腕——她的指尖正长出细薄的蹼,掌心却贴着苏伊腕间那只旧银镯。
“这东西……在叫我。”
银镯是苏伊从清河老宅翻出来的遗物,刻着缠枝莲纹,镯芯藏着半片朱砂痣般的锈迹。此刻那锈迹突然发烫,竟顺着小女孩的指缝渗进她皮肤里——小女孩的瞳孔骤然裂开一道红痕,像被绣线缝住的纹路。
“是绣红师的‘引魂纹’。”夜鸦的短刃顿了顿,“绣红师是守望者里的‘织魂者’,能把记忆绣进器物里……这镯子是钥匙。”
黑雨突然停了。
船身周围的“生死界”像被划开一道缝——缝里飘着清河老宅的梅香,苏伊看见穿青布衫的女人坐在院坝里,正用朱砂线绣银镯:她的指尖缠着血线,每绣一针,眉间的朱砂痣就淡一分。那是年轻时的苏母,可苏母分明说过自己不会女红。
“我不是你妈。”青布衫女人突然抬头,朱砂线从她指缝断了,“我是绣红师,替‘栀子’守着这镯子——你是栀子的‘缝补物’,她是你的‘残片’。”
小女孩的瞳孔红痕越缠越密,她突然抱住头尖叫:“我想起来了!我是栀子,是被绣红师缝进‘生死界’的魂……黑雨是我哭的眼泪,那扇门是我裂开的骨头!”
银镯的锈迹彻底炸开,露出镯芯的字:“栀子裂,生死开;残魂补,人间来。”
原来汕头的黑雨,是栀子的魂在“生死界”里溃烂的血;苏伊是绣红师用栀子的残魂“补”出的生人——这镯子,是把她们缝在一起的线。
船底的七个失踪者突然扑向蓑衣人,他们的指甲抠进蓑衣人的脖颈:“绣红师说过,你是深渊的‘针’,专门扎破生死界的缝!”
蓑衣人的脸裂成两半,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黑骨:“镇魂石是假的,栀子才是真锁芯……你们早该和她一起烂在这里。”
小女孩的瞳孔彻底变成绣线红,她伸手抓住银镯,镯子突然化作一把朱砂绣针——针尖扎向蓑衣人的黑骨时,“生死界”的雨又落了下来,这次是红的。
红雨越下越大,把生死界染成一片猩红。
小女孩握着绣针的手在颤抖,她的记忆像被撕开的绣布,一片片飘在空中——
二十年前,清河。
绣红师苏清月跪在祠堂里,面前摆着女儿的灵位。她的手指已经溃烂了三根,为了绣出这个魂,她用了自己半生的寿数。
师父说过,绣红师不能绣活人,更不能绣死人。她对着灵位喃喃自语,但栀子,你是妈妈的女儿,不是什么活人死人,你就是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白布,那是栀子生前最喜欢的裙子。布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字:妈妈最好。
我要把你绣进生死之间。苏清月咬破手指,血珠滴在白布上,瞬间渗成一朵彼岸花,你做那扇门的锁,谁也带不走你。
一针、两针、三针……每一针都像在剜她的心。
十六年前,汕头。
七岁的苏伊第一次见到苏母时,苏母正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发呆。护士说她失忆了,只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叫苏伊。
妈妈?小苏伊怯生生地拉了拉苏母的衣角。
苏母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陌生,但很快就被温柔取代:伊伊,妈妈在。
那天晚上,苏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穿青布衫的女人对她说:我把栀子的魂一分为二,一半锁在生死界,一半缝进苏伊的身体里。你要好好保护她,等时机到了,真相会自己浮现。
现在,生死界。
小女孩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绣红色,她看着苏伊,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姐姐,你知道吗?黑雨是我在哭。
1998年那场雨,是我被缝进生死界时流的泪。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2018年那场雨,是我感觉到你靠近时流的泪。
银镯绣针突然在她手里发烫,针尖冒出一缕青烟——那是绣红师的残魂在说话:
栀子,记住妈妈的话。青烟凝聚成苏清月的模样,虽然模糊,但眉眼依然温柔,苏伊是你的另一半,你们合在一起,才能真正关上那扇门。深渊想要的不是镇魂石,是你——因为只有门灵才能打开通往深渊的路。
蓑衣人的黑骨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绣红师,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们?栀子已经裂了,她的魂一半在人间,一半在生死界,这门永远关不上!
是吗?小女孩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她的脸在变化,一会儿是七岁的模样,一会儿是十六岁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了苏伊的脸。
妈妈说过,绣红师最厉害的不是绣东西,是东西。她举起绣针,针尖对着自己的眉心,我是裂开的,但裂开的东西,也能缝回去。
红雨突然停了。
整个生死界都安静下来,只有小女孩的声音在回响:姐姐,握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