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刚把银锁揣进襟袋,指尖忽然黏上些湿冷的粉末——是暗格里旗袍针脚里抖落的煤渣,正顺着她的袖口往腕间爬。
苏婉柔翻开沈砚递来的棉线簿,第一页却不是母亲的笔迹,是泛黄的日记纸,墨迹像浸了血:民国二十六年雪夜,矿洞顶梁塌时,我数了十七声骨裂——苏家养的双生针,该给矿主填命了。
纸页边缘沾着半枚指印,指腹处嵌着煤渣,正和苏伊眉骨的朱砂痣形状分毫不差。
这不是娘的字。苏婉柔的指尖刚碰到纸页,日记突然翻到末页——空白的纸面上,正慢慢洇出黑字,是用煤渣混着红墨写的:你们踩的雪,是矿洞顶梁的棉线化的;你们吃的栗子,是我骨缝里长的。
话音落时,苏伊攥着的银锁突然发烫,锁孔里爬出缕黑灰,顺着她的指缝往掌心钻——是矿主的声音,裹着煤渣的腥气:锁芯是乳牙,锁身是骨,你们的血线,该续我的命了。
巷口的糖炒栗子炉突然灭了,炭火星子全变成了煤渣,砸在雪地上响。苏婉柔突然抓住苏伊的手——她的腕间,正缠着暗格里那半段麻绳,绳尾拴着枚骨针,针孔里穿的棉线,正往苏伊的血管里钻。
棉线簿地合起,封皮上的栀子花纹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旧布——是暗格里旗袍的衬里,布上的针脚里,正嵌着十七枚煤渣印,每枚印的中心,都睁着只沾血的眼。
你们看这日记的背面。沈砚的声音突然发僵——日记纸的反面,用煤渣画着苏伊和苏婉柔的像,像的胸口处,各扎着枚骨针,针脚里的棉线,正往纸外的雪地里缠。
雪突然停了,巷尾的老槐树桠上,挂着的骨针开始滴红水,每滴红水落在雪上,都凝成枚栀子纹的血印——而暗格里那本被遗忘的日记,正从苏伊的襟袋里渗出血来,染透了银锁上两个字。
苏伊两个字开始扭曲,像活的虫,沿着银锁的边缘往外爬。血字爬到锁扣处时,突然停住,然后——它们开始往苏伊的皮肤里钻。
啊——苏伊猛地跪倒在雪地里,掌心的银锁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想要甩掉,可锁链却像生了根,死死嵌进她的手腕。血字钻进她的血管,字钻进她的骨髓,每钻一寸,她就听见一声骨裂——正是日记里写的十七声。
苏婉柔想要扶她,手刚碰到苏伊的肩膀,自己的掌心也突然出现了血字——不是苏婉柔,而是。
双生针,双生名。日记突然自己翻开,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像无数只眼睛盯着她们,苏家当年欠我的,要用两个苏伊来还。
煤渣从四面八方涌来,在雪地上堆成个模糊的人形——是矿主,他的脸全是煤渣,只有眼窝处是空的,正往外淌着黑血。他伸出煤渣做的手,指向苏伊和苏婉柔:一个锁芯,一个锁身,你们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沈砚想要冲过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棉线缠住——那些线从日记里爬出来,每根线上都穿着枚骨针,针孔里渗出的血,在雪地上绣出件旗袍的形状,旗袍的领口处,绣着三个血字:苏伊苏伊。
苏伊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和苏婉柔的影子在雪地上重叠,重叠的地方,长出了第三个人——那是个小女孩,穿着暗格里那件旗袍,旗袍上的栀子花纹正在流血,每朵花都变成了张脸,都在叫:苏伊,苏伊……
她才是真正的苏伊。矿主的声音在风雪里飘荡,你们两个,不过是她的针脚,她的骨血,她用来续命的工具罢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突然撕开,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泛黄照片——照片上是个小女孩,眉眼间像极了苏伊,她站在矿洞口,手里拿着枚银锁,锁上刻着。而在她身后的矿洞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字:。
记住,小女孩突然从照片里走出来,声音软糯却让人毛骨悚然,你们可以叫我苏伊,也可以叫我姐姐,或者……叫我——娘。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的雪是黑色的,每片雪花都是一粒煤渣,落在苏伊和苏婉柔身上,就像无数根针,开始编织一件新的旗袍——用她们的血肉做线,用她们的骨头做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