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清的鲜血尚未在应天府的街石缝中干涸,抄没逆产的箱笼还在官仓中清点作响,一场远比刀兵厮杀更为深刻、影响更为深远的风暴,已在秦王、摄政王蔡攸的意志下,悄然席卷了整个江南大地。这并非毁灭的风暴,而是一场旨在重塑根基、收买人心的“仁政”风暴。它的核心,是将从旧势力尸骸上剥夺的巨量土地与财富,以一种极具针对性和冲击力的方式,重新分配给特定的人群,从而完成权力根基的彻底转换。
这一日,天色未明,应天府及各州府的城门、市集、衙前照壁处,便被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兵丁肃清守卫。旋即,数名吏员捧着重磅告示,郑重贴上。早已被连日变故惊得惶惶不安的民众,远远围观,窃窃私语。待识文断字者磕磕巴巴地将告示内容念出时,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喧嚣与骚动!
那是以摄政王蔡攸名义颁布的《授田安民令》!
告示言辞恳切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它首先痛陈赵栻等逆党“世受国恩,不思报效,结党营私,谋刺亲王,祸乱社稷”之罪,申明抄没其产“乃为国锄奸,以正典刑”。紧接着,笔锋一转,宣告了石破天惊的决定:
“……逆产所没田亩,本为民脂民膏,今当归之于民,以彰天道,以安人心。着户部有司,速清丈造册,划分等级,依下列章程,授田于民:
一、 优先旌表忠烈,抚恤捐躯:凡此次平乱讨逆之中,阵亡、伤残将士之父母、妻儿,每户依捐躯之功、伤残之等、家口多寡,授给上等良田二十至五十亩不等!永免田赋徭役!令其家属有所养,忠魂得慰于九泉!
二、 赏功军旅,稳固根基:现有军中效力之士卒,凡无田产或田产不足五亩者,依入伍年限、战功大小,每丁授给军功田十至三十亩,免赋三年!使将士无后顾之忧,专心报国。
三、 安辑流亡,再造编户:北地南来、无依无靠之难民壮丁,愿入籍应天朝廷所辖州县者,每丁授给垦田十五至二十亩,免赋三年!三年后,按最低等则起征。使其安身立命,化为王民。
四、 惠及贫弱,抑制兼并:本朝原有之贫苦佃户、无地少地之民,可优先承佃或低价认买部分官田、逆产田,严禁豪强胥吏从中舞弊、欺压盘剥!
所有授田,皆由官府颁给正式地契,载明田亩、四至,受《大宋律》及本王令旨保护!敢有强占、冒认、巧取豪夺者,严惩不贷!
另,查没之逆产金银,大部已充入军需,厚赏将士,打造锋镝,以固国本;一部用于抚恤伤亡,赈济孤弱,以彰仁政。
嗟尔军民!本王与朝廷,念民生之维艰,知将士之忠勇,体流离之痛苦。此《授田令》出,愿四海升平,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兵者无后忧!”
告示一出,真如平地惊雷!
最先得到消息的军营,瞬间沸腾!那些原本提着脑袋打仗、不知明日身在何处的士卒,尤其是家中贫苦、或有亲属在平叛中伤亡者,闻听此言,无不热泪盈眶。阵亡者的同胞,奔走相告,捶胸顿足,既有对逝者的哀悼,更有对未来的激动:“兄弟,你走的值了!家里有田了!王爷没忘了咱们!”伤残退伍的士兵,捧着即将到手的地契幻想,仿佛看到了后半生的依靠。对秦王蔡攸的忠诚,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具体和狂热。张浚、林冲、呼延灼等将领敏锐地察觉到,军心士气已然爆棚,这支军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将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
难民聚集区更是陷入了狂喜的混乱。那些从北方战火中侥幸逃生、一路乞食南下的流民,本已绝望,此刻听闻不仅能分到江南肥沃的土地,还能免除三年赋税,简直如闻仙音!人们跪地磕头,面向应天府方向,哭喊声、欢呼声响成一片:“秦王千岁!”“活菩萨啊!”“有地了!有活路了!” 许多青壮年当场表示要报名从军,以报答这再造之恩。地方官府门前瞬间排起了长龙,争相登记入籍,唯恐落后。
而那些原本租种赵栻等逆党田地的佃户,心情更为复杂。他们既为摆脱了昔日苛刻的地租和压迫而庆幸,又担心新的分配是否公正。当户部官吏和萧远山派出的内卫联合下乡,开始实地丈量土地,并明确宣布他们将拥有优先承佃或认买权,且受到严格保护时,疑虑瞬间化为感激。许多老农捧着刚刚划分好的田埂上的泥土,老泪纵横:“这地……这地以后是咱自己的了?”
与此同时,三江商社在巨量资金的注入下,开始了迅猛的扩张。柴进、钱承运等人展现出惊人的商业魄力。大规模的战马、生铁、皮革从北方边境贸易点源源输入;江南的丝绸、瓷器、茶叶则被精心组织出口换汇;更重要的是,一座座由商社主导或资助的纺织工厂、冶铁工坊、造船厂、药材加工场在运河沿岸拔地而起,吸纳了大量剩余劳动力,包括那些授田后家庭中的闲散人手。商业的活跃,不仅支撑了军需,更促进了物资流通,平抑了物价,使得普通民众也能从经济发展中获益。
秦桧领导的户部高效运转,一方面监督土地分配,确保过程相对公平,严厉打击试图趁火打劫的胥吏和地方豪强(铁鹞的影卫和伊赫氏忍者在此过程中清除了不少蛀虫);另一方面,则将从逆产中划拨的抚恤金、赈济款,通过朱映雪、柴二娘、扈三娘等女眷领导的慈善体系,精准发放到阵亡将士家属和孤寡难民手中。这种“王夫人”亲自送钱送粮上门的举动,进一步柔化了蔡攸的铁血形象,增添了浓厚的“仁德”色彩。
舆论在有心人(张宇初门下的道士、燕青掌握的市井力量)的引导下,迅速形成共识并将蔡攸的声望推向了新的顶峰。茶楼酒肆、田间地头,人们交口称赞:
“秦王爷这是真龙天子啊!杀了蠹国的皇亲,把地分给咱老百姓!”
“可不是!当兵的为他卖命,值!死了残了家里都有靠!”
“要不是王爷,咱们这些北边逃来的,早就饿死冻死在路上了,哪能有田种?”
“听说王爷自个儿都没留多少,金银都赏了将士,买了军械打金狗呢!”
“诛国蠹,分田地,这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比那帮只知道享福的赵官家强万倍!”
“秦王诛国蠹,分田地,实乃救世之主!” 这句话如同长了翅膀,飞遍江南水乡,深深植入底层军民的心中。蔡攸的权威,不再仅仅建立在武力威慑和官僚体系之上,更建立在千千万万获得实际利益的军民最朴素的感激与拥戴之上。这份根基,远比任何刀剑和律法都更为牢固。
蔡攸站在王府高阁,远眺城外新划分的阡陌纵横和城内熙熙攘攘的市井,听着远处军营传来的激昂操练声,脸上无喜无悲。他知道,这笔“逆产”用得其所。土地归田,换来了稳固的兵源和安定的后方;财富军用,铸就了强大的武力;舆论导向,塑造了完美的形象。这是一场极其成功的政治投资,用旧统治者的骸骨,完美地滋养了新生政权的肌体。江南的人心,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再经过土地与粮食的滋养,已彻底倒向了他蔡攸。下一步,便是整合这庞大的力量,将目光投向北方那广袤的、沦陷于胡尘的故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