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末年的北国深秋,苍穹显得格外高远而肃杀。无情的寒风自蒙古高原席卷而下,掠过广袤无垠的漠南草原,卷起枯黄的草屑和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在这片苍凉的天幕下,一支狼狈不堪的队伍,正沿着依稀可辨的古道,向着西方绝望地蠕动。
曾经的九五之尊,大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此刻甲胄蒙尘,龙袍破损,昔日的威严早已被仓皇逃窜的惊恐所取代。他的身边,是仅存的数千皮室军、属珊军残部,以及少数誓死效忠的宗室大臣。队伍中间,几辆华贵却已沾满泥泞的马车格外显眼。车内,皇后萧夺里懒面色惨白,紧紧攥着手中的念珠;德妃萧师姑眼神空洞地望着车外飞逝的荒原;文妃萧瑟瑟,这位曾有才女之名的妃子,眉宇间凝结着国破家亡的深愁与惊惧;元妃萧贵哥则蜷缩在角落,无声地流泪。她们的凤钗歪斜,锦绣罗裙被颠簸和风沙弄得污秽不堪,昔日的荣华富贵,如今只剩下一路奔逃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护卫这支皇室核心的,是两位伤痕累累却依旧彪悍的辽国忠臣:大辽皮室军都统萧远山,他浑身浴血,甲胄上刀痕累累,却仍如磐石般策马护卫在凤驾之侧,鹰隼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另一位是北院大王耶律余睹(注:历史上耶律余睹曾降金,此处依用户设定其为忠臣),他手持长槊,须发戟张,不断呼喝着士卒保持队形,声音却已因连日的厮杀和奔波而嘶哑。
他们已经记不清逃了多久,自从被金军主力在夹山附近击溃后,天祚帝便放弃了抵抗,一心只想西遁,企图投奔西夏或远走西域。然而,身后的追魂索命之音,从未停歇。
突然,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潮线伴随着闷雷般的声响急速涌来!
“金兵!是金兵的追骑!”了望的斥候发出凄厉的警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耶律余睹瞳孔骤缩,厉声怒吼:“结阵!快!保护陛下和娘娘!!”残存的辽军将士尽管人人带伤,疲惫欲死,却依旧爆发出最后的血性,迅速向御驾和凤驾靠拢,试图组成一个单薄的防御圆阵。
来的正是金军最精锐的骑兵前锋,人数约两千,人马皆披重甲,正是闻名天下的“铁浮屠”拐子马!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没有丝毫停顿,直接以完美的冲锋阵型,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撞入了辽军仓促组成的阵线!
刹那间,箭矢如飞蝗般落下,锋利的马刀折射着冰冷的寒光!金军的冲击力恐怖至极,辽军本就脆弱的阵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四分五裂!
“护驾!挡住他们!”萧远山狂吼着,挥刀劈翻一名冲近凤驾的金兵,自己肩头却也中了一箭。耶律余睹更是身先士卒,长槊翻飞,接连挑落数名敌骑,但更多的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团团围住。
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辽军残部做着绝望而英勇的抵抗,一个个倒下。混乱中,天祚帝耶律延禧所在的御驾部分,在一批拼死护驾的亲卫簇拥下,与后妃的凤驾车队被金兵狂暴的冲锋洪流彻底冲散!耶律延禧回头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一切,他一咬牙,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在亲卫的死战保护下,向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竟将他的皇后和妃嫔彻底遗弃在了这片杀戮战场。
“陛下!陛下!”萧夺里懒皇后惊惶地探出车窗呼喊,却只看到丈夫绝尘而去的背影和漫天烟尘。一瞬间,无边的绝望彻底吞噬了她。萧师姑闭上了眼睛,萧瑟瑟发出一声悲鸣,萧贵哥更是直接晕厥过去。
萧远山和耶律余睹目睹此景,目眦欲裂,却无力回天。他们被金军团团围住,身边忠诚的士卒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皇后和众妃即将沦为金军俘虏,受尽屈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支规模不大却气势惊人的队伍,悄然出现在了战场侧翼的一处高坡上。
正是秦国公蔡攸的队伍。他轻车简从,仅带了百余名精锐护卫,陪同爱妾折浣香自府州折家省亲返回长安。虽是人马精简,但阵容极其强悍:身旁是白马银枪、杀气凛然的“百胜将”杨再兴和沉稳如山、手持浑铁点钢枪的高崇;稍后一些,是三位新近归附、被蔡攸的威势与手段折服的吐蕃部落首领——扎西、多吉、朗日,以及他们带来的数十名剽悍勇猛、擅长骑射高原吐蕃武士。这些吐蕃勇士面容粗犷,眼神野性未驯,却对蔡攸保持着恭敬。
蔡攸立马高坡,深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战场,瞬间便将形势洞察于心:溃逃的辽帝、精锐的金军、以及那支被抛弃陷入绝境的辽国后妃车队。
“夫君,那是…”折浣香掩口轻呼,她虽是将门之女,见此血腥场面也不禁花容失色。
蔡攸眼神闪烁,脑中飞速权衡:金军精锐,战力强横,与之冲突,风险极大;但眼下被围的,竟是辽国的皇后、妃嫔及其核心护卫将领!这是泼天的富贵,也是巨大的政治筹码!救下她们,不仅能获得辽国最顶级的贵族效忠,更能极大增强自身实力和声望,未来对抗金国亦多一分底气和资源!风险与收益瞬间清晰。
他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冷冽如刀,果断下令:“杨再兴!高崇!扎西!多吉!朗日!率尔部,击溃那支金兵,救下车驾!要快!要狠!”
“得令!”众将轰然应诺,战意瞬间沸腾!
杨再兴长啸一声,一夹马腹,如同一道白色闪电,率先冲下高坡,直插金军侧翼!手中亮银枪化作点点寒星,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高崇则指挥数十名“亲从营”精锐,迅速散开,以强弓硬弩进行精准覆盖射击,密集的箭雨有效地压制了金军的攻势,为杨再兴的突击创造条件。
扎西、多吉、朗日三位吐蕃首领发出怪异的战吼,如同猛虎出柙,率领着麾下吐蕃骑兵从另一侧猛然切入战场!他们马术精湛,在马上灵活如猿,使用的弯刀刁钻狠辣,给金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和杀伤。这种迥异于中原战法的凶猛冲击,让习惯了正规作战的金兵一时难以适应。
金军带队骁将根本没料到在这荒僻之地,会突然杀出如此一支装备精良、战力恐怖的生力军,而且打法凶猛,配合默契。眼看伤亡骤增,侧翼被彻底打乱,又摸不清对方虚实底细,那金将极不甘心地呼哨一声,残余的金兵迅速脱离战斗,如同来时一样迅速,向北遁去,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
血腥的战场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尸骸、哀鸣的战马和惊魂未定的辽国人。
蔡攸这才策马,缓缓来到战场中央。萧远山和耶律余睹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着,依旧持兵刃警惕地护卫在马车前,他们目光复杂地看着蔡攸,既有绝处逢生的感激,更有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戒备。
蔡攸于马上拱手,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大宋秦国公蔡攸,途经此地。见各位受困,特施援手。不知车驾中是?”
车帘被一只颤抖却努力保持镇定的手掀开,露出了皇后萧夺里懒虽然苍白憔悴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威仪的面容:“多谢秦国公救命之恩。本宫乃大辽皇后萧氏,这几位是德妃、文妃、元妃。”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清晰可闻。
蔡攸心中巨震,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原来是皇后娘娘与诸位娘娘受惊了。此地不宜久留,金兵狡诈,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若娘娘信得过蔡某,可随我暂避锋芒,前往长安安置。蔡某虽不才,必尽力护得各位周全。”
后妃们面面相觑,如今已是山穷水尽,天祚帝弃她们而去,金兵环伺在侧,除了相信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宋国权贵,她们已别无选择。萧夺里懒皇后与耶律余睹、萧远山交换了一个眼神,黯然一叹:“如此…便有劳秦国公了。我等…感激不尽。”
蔡攸当即下令,迅速打扫战场,将辽国后妃的车驾小心纳入队伍,给予最好的照料,并让她们换上寻常汉家妇女的服饰以掩人耳目。整个队伍转向,加快速度,秘密朝着长安方向疾行而去。
数日后,长安城,宏伟壮丽的秦国公府邸深处,一间守卫森严、陈设雅致的密室内。
萧夺里懒、萧师姑、萧瑟瑟、萧贵哥等人已换上了干净的汉装,惊魂稍定,有人奉上热汤暖食,但她们眉宇间那亡国之痛、夫君弃之之悲以及寄人篱下的深深忧惧,却难以消散。
而萧远山与耶律余睹则被秘密引至蔡攸的书房。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向前一步,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激动和屈辱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
“秦国公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如今天祚帝不知所踪,大辽社稷倾覆,我等已是无主之人,无处可去。国公雄才大略,威震西北,更兼仁德!我等愿率残余部众,效忠国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以报大恩!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他们深知,在这乱世之中,要想生存下去,甚至奢望有朝一日能报国仇家恨,投靠这位手握重兵、声威赫赫且与金国有深仇大恨(通过北伐和收留他们)的宋国实力派枭雄,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这份效忠,带着末路英雄的悲壮与无奈,也带着对未来的一丝孤注一掷的希望。
蔡攸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跪在面前的两位辽国宿将。他心中明镜一般:收留辽国皇后妃嫔,政治象征意义巨大,可获尽天下同情,尤其可吸引北方遗民之心;而得萧远山、耶律余睹这等百战悍将的真心效忠,不仅能极大增强自身军事实力,更能通过他们招揽、整编流散各地的辽军精锐,获得宝贵的与金军铁骑作战的丰富经验。这是一笔极其划算、影响深远的政治与军事投资。
他缓缓起身,上前亲手扶起二人,语气诚挚而有力:“两位将军请起。辽宋昔日虽为敌国,然今时不同往日。金虏残暴,乃我宋辽共同之死敌。正所谓唇亡齿寒!二位既愿相投,蔡某必以诚相待,视若股肱!从今往后,祸福与共,便是一家人了!”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定了未来的格局。辽国最后的精英,如同珍贵的遗珠,在这漠北惊魂之后,被蔡攸小心翼翼地拾起,纳入了自己的掌中,为他即将展开的宏大棋局,又添上了几枚分量极重的棋子。而北方的天空,金国的鹰旗,正变得更加阴沉和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