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离火岛死寂如坟场,唯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呜咽声在夜色中回荡。墨汁般的海水吞噬了所有光线,焚天号船身涂抹的乌贼黏液在惨淡月光下泛着诡异油光,将这艘艨艟巨舰融入了无边黑暗。
张俊伫立船首,玄铁护手按在冰凉的船舷上,指尖透过精钢感受着海流微妙的转向。这位年方廿八的御前司少保闭上双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细微的水流变化中。丑时三刻转东南风。他声音如铁石相击,不容置疑。身后传令兵手中铜铃轻摇三声——这是军师吴用三日观星所得的天时,此刻已尽在掌握。
桅杆上,三十六面黑旗悄然垂下,将指令传遍整支舰队。四百艘战船在黑暗中调整方位,船桨入水无声,犹如一群潜行的海兽,缓缓收紧对离火岛的包围。
毒雾迷踪
阮小五口衔鲛骨哨跃入黑水,三百水鬼如墨鱼散开。他们背负的羊皮气囊在水下鼓成怪影,腰间磁石瓮碰撞无声。每个人右腕都系着浸过鱼血的麻绳——既是辨别敌我之标记,更是危急时的救命索。
水下世界光怪陆离。发光的水母如鬼火飘荡,珊瑚丛中暗藏杀机。阮小五打出夜叉探海的手势,队伍立即分成三股,朝着礁洞深处潜去。
百艘龟甲船铁索连环,静静泊在天然港湾内。这些倭寇战船船底布满藤壶,丛中暗藏毒火雷。一水鬼触到黏腻引线,寒铁细丝在指间微颤,同伴立即打出蟾蜍屈爪的手势——这是发现绊发雷的暗号。队伍迅速变换阵型,如游鱼般绕过重重陷阱。
正当水鬼队接近首船时,海面忽然传来三急促铃响。阮小五心头一凛——这是预警信号!
毒雾起!了望台上突然传来扈三娘的厉喝。岛岸腾起惨绿浓烟,如妖蟒般扭动着升腾,腥甜中带着腐果气息,顷刻间已弥漫小半个海湾。
梅兰竹菊四女卫同时甩出浸药面巾,轻纱在空中绽开如四朵白莲。士兵们蒙住口鼻的麻布瞬间凝出白霜——兰蕊的七步倒遇水成冰,反成护体寒甲!这原是毒药,却在吴用奇思妙想下化作御毒奇物。
毒雾源头,数十倭寇正在岩缝间鼓风撒毒。他们赤膊纹身,面覆鬼面,为首者狞笑着挥动毒幡,却不知死期将至。
火鸦破夜
丑时三刻,东南风如约而至。风力渐强,吹得船旗猎猎作响,却恰到好处地将毒雾反向推回岛岸。
吴用立于舰楼,鹅毛扇点向七星:
扈三娘九节鞭甩出三圈红焰,在夜空中划出绚烂弧线。四女卫弩机齐震,硫磺弹拖着碧火尾迹撞上礁岩。的爆响中,毒雾被气浪撕开豁口。最绝的是菊蕊——她射出的弹体裹着蜂巢,炸裂时万千毒蜂扑向守军面门!这些毒蜂经药水浸泡,见人便蛰,倭寇顿时阵脚大乱。
雷火动!张俊金背弓弦震如霹雳。火箭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精准钉中首船桅杆。与此同时,阮小五在水下扯动引绳。磁石瓮内白磷遇水地燃起蓝焰,火舌顺着桐油绳窜遍船底。
连环爆炸如地龙翻身,海面顿时沸腾。五十艘龟甲船龙骨断裂的声竟压过轰鸣!火焰冲天而起,将夜空染成血红。倭寇惨叫声不绝于耳,许多跳海逃生者又被水下预设的铁蒺藜网缠住,渐渐沉入深渊。
困蛟死斗
蛟王旗舰突然撞破火墙冲出。这艘巨舰全身包铁,船首狰狞撞角直扑焚天号!倭寇之主蛟王亲自立于船头,身披赤甲,手持妖刀,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阮小七鱼叉尾索如毒蛇缠住敌舵,三十力士齐拉绞盘。铁索绷紧时,敌船舵轴断裂。杨再兴镔铁枪点过弩炮:放钉船箭!三支倒钩巨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尖啸贯穿敌舰,箭尾铁链瞬间锁死。
保护少保!史进水火棍扫飞毒箭。高崇陌刀劈开飞来的火油坛,热油泼在铁甲上滋滋作响。混战中,蛟王亲兵竟口衔短刃泅水偷袭!这些死士如鬼魅般悄然攀上船舷,短刃直取张俊要害。
兰蕊药囊急撒,海面浮起剧毒泡沫,刺客在泡沫中抓烂自己咽喉。但仍有三人突破防线,刀光直刺张俊面门!千钧一发之际,阮小七飞身扑到,用后背硬生生挡住毒镖。镖尖入肉,黑血顿时涌出。
张俊眼中寒光一闪,玄铁护手猛然击出。拳风如雷,直接轰碎一名刺客胸骨。另两人被史进棍影笼罩,头颅如西瓜般爆开。
龙窟余烬
辰时朝阳刺破硝烟,照亮了惨烈的战场海面。焦黑的船骸随处可见,海风卷着灰烬与血腥味扑面而来。蔡攸蟒靴踏上焦土,靴底碾碎半熔的骷髅徽——那金徽竟在高温中熔成二字,仿佛天意昭示。
吴用展开焦糊的《蛟王日志》,炭化纸页间掉出珊瑚秘图:金蟾岛银窖三十万两。张宇初罗盘磁针突跳,盘面玉裂拼出血纹——这是道门秘术示警,预示更大危机。
杨再兴铁枪撬开礁缝,三千柄淬毒倭刀寒光摄人。刀柄字金片映着旭日,光斑竟在岩壁投出东海海图!最惊心的是刀阵布局——呈死局,若昨夜强攻必遭反噬。众人这才惊觉,昨夜胜利实属侥幸。
阮小七突然跪地呕吐,指缝渗出黑血——他替蔡攸挡的毒镖开始发作。伤口已然溃烂,黑线顺经脉蔓延,眼看就要攻心。
拿解药!蔡攸扯断玉带钩。钩内暗格滚出药丸,正是吴用预放的七步还魂丹。这位平日看似纨绔的监军,此刻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当阮小七喉结滚动吞药时,朝阳正照亮他背上深可见骨的镖伤。海风卷着骨灰掠过,三万将士静默如礁。
此役焚敌舰五十七艘,斩首四千余,宋军折损八百水鬼——每个名字都被吴用刻在罗盘背面。细如蚊足的刻字记录着每一个捐躯壮士的姓名籍贯,最大的两个字是:。
暗流涌动
战后第三天,焚天号舰舱内烛火摇曳。吴用将珊瑚秘图在案上铺开,手指点向图中金蟾岛位置。
蛟王日志记载,此处银窖藏银三十万两,乃倭寇数年劫掠所积。他鹅毛扇轻摇,然这珊瑚图蹊跷得很,金蟾岛地形与海图不符。
张俊玄铁护手按在图上:军师意思是,这乃诱敌之计?
非也非也。吴用摇头,珊瑚图乃三年前所绘,而金蟾岛去年经历地动,地形大变。倭寇自己都未必知晓此变化。
蔡攸把玩着玉带钩残件忽然开口:如此说来,银窖可能已被地震深埋?
亦或因此重现天日。张宇初罗盘轻转,刀冢血纹,恐与这银窖大有干系。
正当众人沉思之际,舱外突然传来喧哗。史进疾步而入:禀少保,擒获一倭寇信使,身上搜出这个——
呈上的是一支竹管,内有血书一封。展开一看,竟是倭寇残部约战之书,点名要与宋军主将决死金蟾岛!
看来这银窖之谜,不得不解了。张俊玄铁护手猛然握紧。
金蟾险滩
十日后,宋军舰队抵达金蟾岛。果然如吴用所料,岛屿地形已大变样。原本的港湾变成峭壁,新生的火山口冒着黑烟。
杨再兴率先锋登陆,立刻感到不对劲:此地太静了。
不仅没有人烟,连鸟兽虫鸣都无。只有风声呼啸,如鬼哭狼嚎。
按照珊瑚图指示,银窖应在岛东山谷中。但当队伍抵达时,只见到地震造成的巨大裂谷。
看那里!扈三娘九节鞭指向裂谷深处。
隐约可见坍塌的建筑遗迹,其中似有金属反光。众人精神一振,立即组织下谷。
裂谷深处昏暗无光,怪石嶙峋如鬼影幢幢。梅兰竹菊四女卫手持药粉在前开路,洒驱蛇避虫之药。
突然,兰蕊猛打手势:地下有动静!
话音未落,地面骤然塌陷!十余名军士跌落深坑,惨叫声中被铁矛穿身而过——竟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有埋伏!杨再兴镔铁枪横扫,击飞射来的暗箭。
倭寇残兵从暗处涌出,为首的正是蛟王副手鬼丸!他独眼狰狞,妖刀直指张俊:宋狗,今日便要你们陪葬!
地宫惊魂
混战中,地面再次塌陷,这次连鬼丸都跌落下去。众人这才发现,地下竟是完整的倭寇地宫!
地宫深处,三十万两白银整齐堆砌,银光耀眼。但更令人心惊的是银堆后的景象——
上千倭寇整齐跪地,全身覆白,已然切腹自尽!正中高台上,蛟王尸身端坐太师椅,手持妖刀贯腹而出,死状狰狞。
是倭寇死士的殉葬仪式。吴用鹅毛扇掩面,他们宁玉碎不瓦全。
突然,地宫震动起来!银堆开始坍塌,露出后面更多尸体——这些死者全身发黑,显是中毒而亡。
不好!是尸毒!兰蕊急撒药粉,但为时已晚。几名军士已开始抓挠喉咙,眼珠凸出。
更可怕的是,地宫各处开始渗出黑水,腥臭扑鼻。黑水所到之处,白银迅速发黑腐蚀!
快退!这银窖根本是死亡陷阱!张俊急令后撤。
但出口已被落石封死!鬼丸疯狂大笑:与我等同赴黄泉吧!
绝处逢生
危急关头,阮小七突然指向银堆后方:那里有光!
原来是地震造成的裂缝,直通外界。但裂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蔡监军先请!张俊推蔡攸向前。此刻毒气已弥漫整个地宫,不断有人倒下。
蔡攸却摇头:吾为监军,岂能弃将士先逃?他突然从怀中取出所有七步还魂丹,分与中毒最深者。
众人动容。平日看似贪生怕死的监军,竟有如此气节!
吴用鹅毛扇急摇:有了!以白银阻毒!他命众人急搬银锭,垒成墙阻挡黑水蔓延。
果然,白银能减缓黑水腐蚀速度!但地宫震动愈烈,顶部落石如雨。
军师看那里!史进指向蛟王尸身——他手中妖刀竟插入一机关枢纽!
杨再兴冒险冲上高台,奋力拔出妖刀。机关转动,地宫侧壁缓缓开启,露出逃生通道!
众人急退而出。最后一人刚出地宫,整个洞穴轰然坍塌!
余波未平
夕阳西下,金蟾岛重归寂静。此役虽未能取得白银,但全歼倭寇残部,永绝后患。
舰队返航途中,吴用将新刻阵亡将士名字的罗盘捧出。这次又添一百三十七个名字。
阮小七伤势渐愈,但余毒未清,时常咳黑血。蔡攸将自己的参丸尽数赠之,被拒后竟跪地相求:壮士救吾性命,此恩必报!
最令人心惊的是张宇初的发现:那刀阵布局,竟与朝中某位大臣家徽暗合!倭寇之乱,恐有内应...
海风凛冽,焚天号破浪前行。每个人都知道,这场胜利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张俊玄铁护手按在船舷,望向无边大海。指尖传来海流转向的震动——新的暗流,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