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道身影缓步登城,广袖当风。
正是零陵太守刘度。将军此言差矣。刘度抚掌笑道,若不献城于玄德公,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况且——他忽然正色,这汉室山河,原就该由刘姓执掌。
......
武陵中军帐内,李佑晃着二郎腿,指尖轻点战报:零陵一役俘获降卒两万,收服守将邢道荣及太守刘度......
孔明又建奇功啊。郭嘉放下茶盏感慨道。
自诸葛亮奉令出征至今不过旬日,便将屯兵两万的坚城收入囊中,这般战绩放眼天下亦属罕见。
一直埋首军务的荀攸抬头问道:城中两万守军如何做到悉数受降?实在令人费解。
先使反间计令邢道荣、刘度与宋谦离心,再明攻暗取诱宋谦出城。李佑抖着战报解释,最后趁邢道荣出兵时与刘度里应外合——那位太守虽势微,麾下三千零陵精兵用来开个城门倒是绰绰有余。
后来就顺理成章了!
李佑停顿片刻,
接着说道,
城中守军哪会料到刘度早有归顺之意,根本毫无防备,正中了我们的计策。
刘度迅速控制一座城门,引孔明部队入城,随后顺利收编了宋谦留下的兵力,安抚百姓,一切水到渠成。
不过刘度倒让我大开眼界,竟在城头喊出天下本就该姓刘的话。
单凭这句话,玄德公这个零陵太守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有点意思......
荀攸咂了咂嘴,追问道,
后来呢?宋谦怎么样了?
让他跑了。
李佑耸耸肩,
城池已失,后方又有子龙追击,宋谦再不甘心也只能逃命。
子龙象征性地追了一段,说来也是那宋谦走运,没跑多远就遇到从烝城撤军的周泰,这才捡回一条命。
说到这里,
李佑困惑地挠了挠头,
其实子龙本不打算追的,可邢道荣非要追击,说什么有把柄在宋谦手上,传出去就没脸见人之类的。
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众人纷纷点头。
按诸葛亮传回的消息,邢道荣向来口无遮拦,这种胡话确实不必放在心上。
荀攸轻叹一声:
照这么说,宋谦运气真不错,孔明布下天罗地网竟还让他跑了。
运气好?
郭嘉不屑地撇嘴,
要这么算,太史慈都算得上福星下凡了!
你没看战报详情。
宋谦临走前特意安排了个副将留守,约定一旦有变即刻出兵接应。
若计划顺利,孔明攻城未必如此轻松。
你猜那个副将是何人?
这我哪猜得到......
荀攸话说一半突然顿住,
狐疑地看向郭嘉:
不会是......文和的死士吧?
猜对了!
郭嘉拍手称赞。
荀攸仰靠在椅背上,用手遮住眼睛,仿佛在为宋谦默哀。
李佑也叹气道,
这封战报就是那个假扮副将的死士写的。
文和在江东安插的死士虽多,但能混到宋谦身边当副将的就这一个。
所以宋谦这命啊,真说不上好。
确实。
荀攸点头附和。
他心知宋谦的副将肯定不止一人,可偏偏最信任的那个竟是贾诩的死士。
转念一想倒也合理——能被贾诩选中的人,哪个不是人中俊杰?这样的人要做副将,自然是最出类拔萃、最受重用的那个。
在此情形下,宋谦选中的唯一死士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不提那宋谦了...
李佑慵懒地伸展身躯,慢条斯理道,
零陵已在掌控,武陵早归我方,长沙毗邻荆北,照此形势终将收入囊中。
即便鲁肃此刻回援,最多挽回江东颓势,想要翻盘绝无可能!
眼下与曹操同盟的战略目标已基本达成,见好就收吧。
兔子急了也咬人,鲁肃非易与之辈。
更何况曹操不会坐视我们鲸吞江东。
不过...只要稳住荆州局势,真要开战,我们也无惧!
确实...
郭嘉含笑颔首,
当前局势...
怎么看都是优势在我...
话音未落,
李佑一把捂住郭嘉的嘴:
浑小子!
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郭嘉:???
......
零陵城宴厅
诸葛亮平定零陵后,刘备一行很快入城。
识时务的刘度当即设下盛宴——全天下皆知平原侯两大嗜好:设宴与筹备设宴。
为博刘备欢心,刘度亲自主持宴会筹备。
从乐舞编排到座次安排皆经其手。
尽管诸葛亮承诺保留其太守之位,但最终决定权仍在刘备。
作为即将效忠的主君,这番心意自是必要。
观刘备满面春风,可知宴会极为成功。
既非简陋寒酸,亦未僭越礼制——席间还坐着精通礼仪的荀谌。
连这位荀家出身的古板士子都挑不出错,足见刘度处事之圆融。
细节处更显用心:
张飞、赵云的酒水明显比其他文臣浓烈,唯郭嘉例外——他的酒与武将同款。
这般精准迎合众人喜好,必是诸葛亮提供情报所致,更彰显刘度为人之细腻。
此刻,
刘度正执盏向刘备敬酒。
刘备当即起身相应,宾主尽欢。大可不必如此拘束,若非刘太守明察大势,我军哪能这般顺利进入零陵城?
孔明曾向我详细提及,刘太守当年在城头那句天下本为刘氏江山,当真令人敬佩,刘太守不愧是大汉栋梁!
惭愧惭愧!刘度举杯一饮而尽,难掩喜色。
旁人唤他刘太守或许另有深意,但刘度心知肚明——刘备这声称呼的分量。
以刘备的身份,从不会信口开河。
即便感觉到对方暂无调动自己官职之意,但刘太守这个称呼一旦出口,就再无收回的道理。我乃大汉零陵太守,岂是孙权麾下之官?刘度轻声道,虽僻居零陵,也听闻玄德公将平原城治理得如同世外桃源。
若能令零陵百姓同享此福,实乃苍生之幸。
刘太守过誉了。刘备浅笑,能为黎民略尽心力,是备之荣幸......
与这边宾主尽欢的景象截然不同,李佑正被邢道荣纠缠得苦恼不已。邢将军,宴上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找上我?有事不妨直说。
李佑扶额苦笑,实在拿这位将军没办法。
邢道荣既不言语,只是龇牙傻笑,又似从未见过美酒般不断敬酒,点头哈腰。
虽说这桌酒水不如武将席上浓烈,也不能这般狂饮啊!
嘿嘿......邢道荣咧嘴一笑,平原侯爷......
唤我伯川即可。
好嘞,伯川侯爷!
李佑:......
长叹一声,李佑单手扶额摆手道:随你怎么叫吧,到底何事?
嘿嘿嘿......邢道荣脸上露出暧昧笑容,笑得李佑浑身不自在,甚至不自觉打起寒颤。
饶是能与张飞对骂的李佑,此刻也招架不住这般作态。
若让张飞见到这副挤眉弄眼还配上笑声的模样,怕也要退避三舍。
就在李佑几欲逃离时,邢道荣终于道出来意:伯川侯爷,就想请您......帮我说门亲事......
李佑头顶顿时冒出无数问号。
邢道荣微微倾身,脸上带着不解,
“我记得邢将军已有两房小妾,莫非还嫌不足?”
“小妾哪能与正室相比!”
邢道荣摆了摆手,
“我这年纪早该成家了,这才想请侯爷替我牵线,寻个知心的良配!”
“呵!”
李佑得知他的来意,神色轻松许多,
“帮忙倒是可以,可为何偏偏找上我?”
“哎呀!”
邢道荣咧嘴一笑,
“侯爷何必谦虚?我向孔明将军打听过了,谁不知道您是平原城首屈一指的媒人啊!”
李佑:“......”
......
零陵城,邢府。
李佑坐在主位,长叹一声,无奈地靠向椅背。伯川侯爷,您用茶!”
邢道荣弯着腰,殷勤地将茶盏递到他手中。
他心里清楚,自己本不必如此低声下气,可一来有求于人,二来确实理亏。
初到零陵的李佑并不知晓邢道荣在此地的威望。
昨夜应下做媒之事后,今早他便带着两名侍卫出门,打算与邢道荣细谈。
谁知刚向一位年长者问路,打听邢将军府邸所在,便遭来一顿斥责——
“你这书生好生无礼!上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如今的年轻人,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李佑:“......”
他不好与老者争执,只得默默多问几人,总算找到了邢府。伯川侯爷,您别往心里去,那些百姓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
李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我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自然不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嗯?”
李佑先是一愣,随即皱眉,“什么?”
“啊,说反了说反了!”
邢道荣赶忙赔笑,“侯爷见谅,我粗人一个,肚里这点墨水只够认字,嘴也笨。
您若跟我计较,岂不是气坏身子?再说了,您怎会是君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