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惟兄长怜弟处境,体弟苦心。
恭祝兄长与嫂夫人白首同心,琴瑟永谐。
荀谌轻抚信笺,长叹一声。
这封书信如期而至,
可见许都那位弟弟,为他的婚事确实费尽了心思。
荀彧在信中倾诉着对兄长的思念,为他的婚礼送上真挚祝福,
然而,
关于代尽孝道一事......
老哥这步棋走得妙啊!
去你的吧!
荀绲没好气地瞪了李佑一眼,
这分明是俗不可耐的臭棋,也就你这棋艺不精的家伙能当成妙手!
老哥这话可不对,
李佑故作不满道,
我虽棋艺不精,眼力却不差。
旁人下这手确实是俗招,但由您老落子,再普通的棋路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小弟明白,老哥是顾及我颜面,故意相让呢!
你这小子......
荀绲摇头失笑,对这个李佑无可奈何。
作为荀家八龙之一,
他见过太多谄媚之徒,向来厌恶逢迎拍马之辈。
偏偏眼前这年轻人每句奉承都恰到好处,
让他生不起半分反感。
荀谌暗自咽了咽口水。
婚期将至,
他苦思一月仍不解:
李伯川究竟给父亲灌了什么 汤?
单说这围棋——
幼时与荀彧同父亲对弈,错一步便要吃手板;
即便成年后行棋稍有差池,仍免不了训斥。
可李伯川连输三局,
未有一盘能撑到中盘。
换作他们兄弟,父亲早该雷霆震怒,
眼下却笑得合不拢嘴。
这叫自己如何给荀彧回信?
难道要说:
父亲勿忧,
他新认了个弟弟,
二人相处甚欢?
想到此处,
荀谌轻叹一声:
父亲,伯川,
吉时已到。
平原城张灯结彩,
处处悬挂红绸灯笼,场面不输当年李佑大婚。
荀谌虽在城中颇有声名,
但较之李佑仍逊色几分。
他持身端正,行事古板,
自然不及李佑那般受人爱戴。
百姓只知这位先生曾在荆州舍身全节,
更多详情却是不甚了了。
为何此次婚礼如此隆重?
原因很简单:
甄家财力雄厚!
李佑成婚时满城欢庆,是民心所向;
荀谌大婚的全城盛况,
则是张夫人重金营造。
只需敲门送上红绸喜钱,
嘱咐婚庆日悬挂一日即可。
荀谌身为刘备麾下重臣,
百姓自然乐得效力。
谁能拒绝?
这简直是天作之合!
迎亲队伍穿街过巷,从城南的甄府一路行至城北,又绕回城 那座崭新的宅院——那是刘备赐给荀谌的新婚贺礼。
如今的玄德公早已摸清了门道,再也不必为送礼发愁。
管他是谁成亲,送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准没错!
刘备作为主婚人立在庭院中,望着这对璧人缓步而来,心中百感交集。
红线早系,良缘天成。
荀谌与甄宓甚至无需言语,仅是并肩而立,便似画中走出的神仙眷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刘备熟练地引导新人完成繁复的古礼。
主婚次数多了,这套流程他闭着眼都能操持。
荀谌紧握甄宓柔荑,眼底漾着笑意:友若先生,这手可还满意?
自然是极好的。
古礼进行中仍敢说笑的荀谌,惹得甄宓轻嗔:羞也不羞!她歪着头揶揄道:按说我还是平原学堂的学生,先生身为院长,学生却嫁与老师——这合乎礼法么?
顽皮!荀谌笑着引她向前祭拜,有件事你不知晓。
这数月我迟迟未去授课,就是怕坐实师生名分。他凑近低语:你家夫君,可没看上去那么规矩。
......
平原政务厅内,本该休沐三日的众人被庞统揪了回来。
李佑搁下毛笔抱怨:士元,我等既已来应卯,何必跟防贼似的?
李伯川!堵在门口的庞统头也不抬,自打我入主平原,你在厅里待过几天?今日不把积压政务理清,谁也别想踏出此门!
贾诩捋须打圆场:总该让大伙喘口气。
再说门禁森严,若有人内急......
哐当!
庞统踹出个陶罐墩在地上:用这个!
李佑瞠目结舌。
此刻的凤雏,比 还凶煞三分。
平原政务厅里的谋士们,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大汉的平原侯、诸葛家的天之骄子、乱世鬼才,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
若是让人知道他们在这政务厅众目睽睽之下用酒坛解决内急,只怕他们宁可找棵树吊死算了!
郭嘉第一个跳起来 ,庞士元,你这太过分了吧?咱们好歹也算是名士,最不济也是个读书人,你让我们这么干不是欺人太甚吗?
欺人太甚?!这话似乎戳中了庞统的痛处。
只见这位凤雏拍案而起,一个箭步冲到郭嘉面前,好啊,今天咱们就说道说道,到底谁欺负谁!我来平原之后天天从早忙到晚,你们呢?不是忙着娶亲就是凑热闹,合着活都让我一个人干了?!
这不你自己非要揽活的嘛。李佑小声嘀咕。我反悔了!庞统一梗脖子耍起无赖。
什么名士风度、文人风骨,此刻统统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再这么下去,他非得累死在政务厅不可——对付这群没脸没皮的家伙,就得用最无赖的办法才行。
荀攸叹气道:这些日子我们确实偷懒过分了。
从今日起,大家一同分担政务吧。
公达先生的人品我信得过。庞统点头,随即目光扫向李佑和郭嘉,但这两位必须立字据!
又不是欠债,立什么字据?郭嘉一脸无奈。那咱们就这么耗着!庞统一屁股坐回去,俨然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不得不说,这几个月他在耍无赖方面可真是得了政务厅的真传。行行行,立就立!李佑只得妥协。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有人推门却被挡在门外。咦?大白天的怎么锁门?刘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玄德公来了!李佑如见救星,连忙拉开庞统迎刘备进来。伯川啊,这么好的阳光就该......呃,士元这是怎么了?
刘备见庞统在一旁恨恨咬牙,迟疑地问道:
“无碍无碍!”
李佑赶忙打圆场,
“他今 阅的公文少了,心里不痛快,待会儿多处理些便好了!”
“玄德公此来,可是有要紧事商量?”
这理由虽牵强,但刘备似有急事,未再深究,直言道:
“鲜卑进犯了!”
“鲜卑?”
李佑一怔,
下意识望向一旁静立的贾诩。
贾诩微微颔首,从容道:
“步度根,鲜卑单于,据云中、雁门、北地、代郡等地。
乌丸溃败后,部分部族迁入幽州,另一些投奔鲜卑轲比能部。”
“鲜卑于弹汗山立王庭,南掠大汉,北抗丁零,东击扶余,西攻乌孙,已尽占匈奴故土,势大难挡。
如今又吞并乌丸残部,实力骤增,野心膨胀。”
“举兵来犯,不足为奇。”
“可鲜卑若要南下,首当其冲的该是并州,与我等何干?”
李佑不解。
刘备沉声道:
“天子诏令,命大汉冠军侯自平原出兵,赴并州平乱。”
李佑:“……”
……
“好手段啊!”
李佑摇头叹息,
“当初曹操毫不犹豫为奉先将军请封冠军侯,原来早有算计!”
“大汉冠军侯,自当护佑黎民。
异族来犯,奉先将军若不出征,便是徒有虚名,必遭天下人非议;可若出兵讨伐鲜卑,反倒替曹操解了围!”
“正是。”
贾诩附和,“费力不讨好,曹阿瞒这阳谋够毒。”
“非打不可。”
郭嘉冷声道,“奉先将军乃平原定海神针,若因畏战失威,不仅动摇天下人对汉室的信心,更会重挫我军军心。”
“曹操当真阴险!”
李佑愤然道,“他全力攻伐汉中之际,鲜卑趁机发难。
若曹军回援,则汉中前功尽弃。
如今这祸水东引之计,硬把难题甩给奉先将军,逼我们替他挡灾!”
庞统忽道:“我所虑者,倒是曹操取下汉中后,下一步必图西蜀。
刘璋守不住天险,若蜀地落入曹操之手——”
“他恐怕真能与咱们一较高下了。”
李佑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房间里只有李佑清楚张松的来历。
张松和此刻都在刘璋麾下任职,却得不到重用。
两人可能已经达成共识,认为刘璋并非明主。
若是汉中落入曹操之手,张松极可能再次向曹操献图!演义中的曹操因张松相貌丑陋而轻视他,导致蜀地地图未能献上。
但凡事总有意外,万一曹操真得了蜀地,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李佑沉思片刻,摇头道:想太多无益,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当前难题。
出兵势在必行,可白白替人卖力实在憋屈!
既然出兵,不如顺势拿下并州?许攸试探性地提议。不妥。郭嘉皱眉反驳,我们若以讨伐异族之名出兵,转而对并州动手便会师出无名。
不用曹操宣扬,玄德公就会背上狼子野心的骂名,有损仁义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