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那沉闷到极点的撞击声震碎了流动的轨迹,凝固在药圃中心那惊心动魄的对峙点上。
梅运来的拳头,如同焊死在野猪王眉心那块最坚硬的角质凸起上!拳锋抵着粗糙、冰冷、沾满腥臭泥浆的硬皮,清晰地感受着那坚硬颅骨下传来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狂暴奔腾的力量!那不是寻常野兽的力量,其中更夹杂着一丝混乱而暴戾的、近乎妖异的蛮横气息!
他脚下的泥土深陷!深达三寸的坑洞边缘,蛛网般的裂痕还在向四周蔓延!巨大的冲击力透过手臂,如同无数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五脏六腑!喉头腥甜,嘴角溢出的那一丝血迹在车灯光下分外刺眼!手臂上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骨骼被压迫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寸寸断裂!
但他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退缩,只有被彻底点燃的、更加狂暴的斗志!丹田气海之中,那被洗髓丹锻造、被灵气日夜滋养的力量源泉,如同被投入了火星的油库,轰然沸腾!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混合着被践踏家园的滔天怒火,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身体的极限!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嘶吼从梅运来喉咙深处爆发!这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力量冲破桎梏的咆哮!他原本因为巨大冲击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猛地绷紧如拉满的强弓!抵在野猪王眉心的右拳,拳骨瞬间发出更加刺耳的“噼啪”爆鸣!那深陷泥土的双脚,如同生了根的古树虬根,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竟硬生生将陷入泥土的脚踝又向下压深了一寸!整个人如同扎根大地的磐石!
僵持!纯粹力量与力量的角力!渺小人类与洪荒巨兽的意志碰撞!
野猪王那赤红如血的兽瞳之中,狂暴的火焰疯狂跳跃!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渺小拳头下传来的、如同大地般厚重、如同山岳般无法撼动的力量!它那庞大的身躯因为前冲的惯性被强行遏制而剧烈地颤抖着,粗壮的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四只巨大的蹄子疯狂地在泥地上蹬踏、抓挠,犁出的深沟越来越长,翻卷的泥土如同黑色的波浪!
“嗷……吼?!” 一声带着惊疑和暴怒的低沉咆哮从它巨大的喉咙里滚出。这渺小的虫子!竟能挡住它?!它那被混乱力量充斥的简单头脑,被这超乎理解的现象彻底激怒了!毁灭!碾碎!它要彻底碾碎这个挡路的障碍!
赤红的兽瞳凶光暴涨!野猪王猛地将巨大的头颅向下一沉!那对沾满泥浆血污、如同巨型弯刀般的森白獠牙,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放弃了冲撞,转而凶狠无比地朝着梅运来抵在它眉心的那条手臂,狠狠向上撩去!这一下若是撩实,精钢也能如同豆腐般被撕裂!
“小心!!” 王富贵的尖叫撕心裂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梅运来眼中精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就在野猪王沉头撩牙的瞬间,它那巨大的头颅因为发力而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向前下方倾斜的角度!
就是现在!
“给老子——起!!!”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彻夜空!梅运来那深陷泥土的双腿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上、向前爆发!全身的力量,从脚底大地汲取,经腰胯传递,汇聚于肩臂,最后如同火山喷发般,尽数灌注于那只抵在野猪王眉心的右拳!
不再是硬顶!而是借着野猪王沉头前倾的微小角度和它自身前冲的残余惯性,拳力由抵变推,由阻变掀!一股巧妙的、沛然莫御的螺旋劲力,如同狂暴的钻头,狠狠“撬”在野猪王那颗巨大头颅的下颌与脖颈的脆弱连接处!
四两拨千斤?不!这是以万钧之力,撬动山岳!
“轰——!!!”
一声比刚才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巨响猛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
野猪王那庞大如山的身躯,竟然被梅运来这凝聚了全身力量、时机妙到毫巅的一拳,硬生生地掀得向上、向后……离地而起!
它那巨大的头颅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向上、向后掀起!粗壮的脖颈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错位的“咔嚓”脆响!赤红的兽瞳中,狂暴的火焰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愕和茫然取代!它庞大的身躯,前半部分竟然被这恐怖的一拳之力,打得短暂脱离了地面!
“嗷——?!!” 一声短促、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怪异嚎叫,从它大张的巨口中爆发出来!
巨大的惯性让它那离地的前半身,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不受控制地向后、向上仰倒!而它那依旧在疯狂蹬踏、试图维持平衡的后半身,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失衡彻底打乱了节奏!
“噗通!轰隆!”
庞大如山的身躯彻底失去了平衡!野猪王那覆盖着钢针般鬃毛的背部,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被它自己践踏得稀烂的泥地上!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泥浆混合着烂草和破碎的药苗,被砸得四散飞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在地上不由自主地翻滚了小半圈!烟尘弥漫!
当翻滚停止,烟尘稍散——
车灯惨白的光柱下,清晰地映照出野猪王此刻的模样。
它侧躺在狼藉的泥地里,巨大的身躯因为刚才的翻滚沾满了黑褐色的泥浆和草屑,狼狈不堪。那四条粗壮如梁柱的腿,此刻正无意识地、微微地抽搐着。最令人惊愕的是它那颗巨大的头颅!
它似乎被那一拳和随后的重摔彻底打懵了!
那双赤红如血、充满了狂暴毁灭欲望的兽瞳,此刻竟然……翻起了骇人的白眼!瞳孔涣散,眼白占据了大部分,只剩下一点点浑浊的赤色边缘,茫然地、无焦点地对着漆黑的夜空!巨大的猪嘴微微张开,粉红色的舌头耷拉在沾满泥浆的獠牙旁边,粘稠的、带着泡沫的口涎正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泥地里。鼻孔里还在呼哧呼哧地喷着粗重的白气,但那气息却显得紊乱而无力。
它庞大的身躯微微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喘息声。那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凶戾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头被一闷棍敲晕了头、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的……蠢笨山猪!
整个后山,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残破药圃的呜咽,二狗子微弱的呻吟,以及野猪王那“嗬…嗬…”的喘息声。
王富贵背靠着冰冷的青石,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死死盯着那头翻着白眼、瘫在泥地里抽搐的恐怖巨兽,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冲撞,那足以咬断钢叉的獠牙,那赤红狂暴的眼神……此刻都被眼前这荒诞到极点的一幕彻底击碎了!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梅老板……把山……把山给掀翻了?!
蜷缩在树根下的二狗子,也忘记了手臂的剧痛,呆滞地看着那头如同小山般瘫倒的巨兽,眼神里充满了梦幻般的迷茫。刚才差点要了他命的恐怖存在……就这么……躺了?
越野车的引擎还在低沉的嗡鸣,车灯光柱如同舞台的追光,死死锁定在药圃中心的两人一兽身上。
梅运来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站在深陷的泥坑边缘,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嘴角那抹血迹在灯光下分外显眼,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坚毅的脸颊线条滑落。右拳的指关节一片通红,甚至微微有些肿胀破皮,渗出血丝,传来阵阵刺痛。
但他毫不在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微微颤抖、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拳头,又抬眼,看向几米外瘫在泥地里、翻着白眼、哼哼唧唧如同死狗般的野猪王。
一丝混合着疲惫、快意和冰冷余怒的复杂表情,在他脸上掠过。
“哼!”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抬脚,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从那泥坑里走了出来。他径直走到野猪王那颗巨大的、翻着白眼的头颅旁边。
居高临下,如同君王俯视败将。
“力气大得吓死人?” 梅运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抬脚,用沾满泥浆的靴子底,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野猪王那坚硬冰冷的鼻梁,“现在晓得,哪个的脚杆更硬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