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久不见，你过的越来越好了。”
这天夜晚，过了饭点，店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顾客，准备闭店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戴着眼镜的江秀出现在门前，衣着简约，身上多了几分柔和。
江在微拧眉，冷笑，眼露厌恶，“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有什么不同？”
江秀对她的反应丝毫不意外。
“吃饭的话，我们准备闭店了，找茬请出去。”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欢迎我咯？”
江秀嗤笑一声，不顾江知微厌恶的目光，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夜明星稀，泛着冷意。
叫来服务员，要了杯热水。
“放心，不影响你们下班，我只想喝口水，你们家大业大，不至于如此吝啬吧？”
服务员讪讪一笑，走向前台。
江知微头也不抬，“给她。”
一杯热白开上桌，江秀伸手接过，笑着道谢，继续打量着夜色。
少顷，她才重新转向前台的江知微，“不用这么躲着我，现在的我，想要对你做什么也难了，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争斗，都是以她失败收场。
江知微挑眉，放下手里的账目上前坐下。
“你是来找我复盘你这些年的犯罪经历？”
对一个法外狂徒，江知微没什么可说的，“你得庆幸生在这个时代，没有证据能够抓到你，否则你早就把牢底坐穿了。”
江秀并不否认，也不屑伪装。
“敢于挑战命运的人，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走到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只能说我实力不济，但是我不认为我不够努力。”
江知微沉默，“有没可能，你思想不正，从一开始走的路就错了。”
“错？”
江秀轻笑，抬起下巴，神情倨傲，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你这个得到一切的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她面容扭曲了一瞬，依旧不服，但是压下了。
“说我不如你，我不承认，只是我命不好，如果伯父伯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根本不会做下这些，老天要这么折腾我，我无话可说！”
如果当初萧家不下放，她又怎么会对裴祈安起心思？
“我只是想留在城里，不想去农村挖地，我有错吗？”
江秀不甘：“你我之间没有对错，只有成败，现在我败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心里发凉，喝了口热水，才勉强驱寒，转向夜空。
“我的命运，从一开始就不受掌控，先是父母将我抛弃，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再是你的父亲，要求我下乡插队，给萧家当保姆，从来都由不得我，这个世道这样折腾人！”
江知微听笑了，“你想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坦坦荡荡。”
说到这，江秀很是遗憾，看着江知微，满心不解。
“我一直想不通，那一晚你是怎么逃脱的，我把能想的都想了。”
江秀闭了闭眼，回忆起自己重生前原来的自己做的事，即便是现在回忆，也完美无缺。
江知微这样都能跑掉。
“就算我死了，萧着一样不会娶你的，他性格如此，这笔账从一开始就是不划算的，有些底线不容踏破，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最初放弃裴祈安，现在又眼巴巴凑上去，反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江秀顿住，扯了扯嘴角，她自己也觉得很可笑。
垂眸，热水的雾气模糊了视线，分不清是眼里的泪光还是水雾。
“我想要真诚的爱，要不然，就要权和钱，只是到现在，我一样都没有得到。”
江秀自嘲一笑，看着她，“可能就是因为我得罪了你，你咬着我不放，一次又一次坏我的好事。”
“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叶朝阳的事，是裴祈安坏的。”
江知微诚然。
江秀沉默许久，喝了口热水，“也罢，现在看来，就算嫁给叶朝阳，我也不会开心的。”
“那时候年轻，很多事看不明白，现在才明白，虽然已经晚了，不过……”
她转向夜色：“改革开放的热浪还未熄灭，省城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可以离开，或许换个地方，我能重新开始。”
已经三十岁，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那时候太幼稚，年轻，目光短浅，抓着过往不放，现在看来都觉得可笑。
江知微眯眼，“你要走？”
“不然？”
江秀起身，淡淡看了她一眼，“这或许是我们此生最后一面，但是我不认输！我相信，凭我的能力，即便过不上人上人的生活，这一生也不会太差，回过头来，现在不过三十岁，我还有的是时间。”
“我几十年都想着依靠男人跨越阶层，那么接下来，我想靠自己，试试看吧江知微。”
没有再假惺惺的喊姐姐，放下水杯，冷冷一笑，她扶了扶眼镜，不再回头，转身出了饭店。
夜里清冷的风迎面而来，江秀骑上自行车，返回机械厂。
辞职报告已经递上，外省的工作她已经提前联系好，只等过去。
技术性人才，在哪都不会缺饭吃。
对于即将展开的新生活，江秀也是期盼的。
厂子就在眼前，骑着车的她刚准备下车。
忽地，一辆大货车呼啸而来，车灯晃眼，那一瞬间脑子空白。
车子没有闪躲，直冲她来。
砰——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连同自行车被撞飞。
重重落地，鲜血蔓延。
密集的疼痛让人麻木，这一生的画面如同幻灯片闪过。
……
小学五年级放学回到军区大院，推开门，是厨房里忙碌的夏子衿。
桌上饭菜热气腾腾，江明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裤子还破了个洞，饭桌前的江知微梳着高马尾，低着头，喊了声妹妹。
最终陷入黑暗，仅剩下浓烈的不甘。
……
……
第二天一早，江知微睡醒时，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夏子衿语气唏嘘：“知微啊，江秀没了。”
“什么？”
睡眼惺忪的江知微瞬间清醒，揉了揉头发，怀疑人生。
“昨天半夜，货车司机喝多了酒，不小心撞上去了，唉，昨天凌晨你爸接到的电话，你小叔他们已经上火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