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行动队副队长那带着惊恐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余则成已经“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他没有时间品味这消息带来的冲击,更没有时间去思考马奎是死是活,交火结果如何。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
【危机感知】在识海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红光,几乎要灼伤他的意识。不是针对西站那边的交火,而是直接指向他自身所处的环境——天津站机要室,以及电话线路的另一端!
陆桥山布下的是连环套!西站是引诱马奎的毒饵,而马奎咬饵引发的混乱,本身就是针对他余则成的另一个陷阱!行动队副队长这个电话,来得太快,太“及时”了!这很可能是一个试探,或者是一个定位——确认他余则成此刻就在站内,就在电话旁!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扯断了电话线。然后他迅速起身,没有去关灯,也没有收拾任何东西,只是将腋下的枪套调整到最顺手的位置,便如同鬼魅般闪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已然弥漫开来。站内的广播系统没有响起警报,这种死寂反而更加令人不安。他不能回宿舍,不能回家,那些地方此刻恐怕已经布满了罗网。
他的大脑在【情报分析系统】的超负荷运转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析着局势:
陆桥山的目标: 一石二鸟。借西站陷阱除掉或重创马奎,同时利用马奎的异动,制造混乱和借口,趁机对自己下手。行动队副队长的电话就是信号,确认他的位置,可能紧接着就是搜捕或“意外”。
吴敬中的态度: 未知。站长可能乐见陆桥山和马奎火并,但绝不会允许站内发生公然的内斗厮杀,尤其是在他已经明确警告之后。陆桥山必须速战速决,在吴敬中干预之前造成既成事实。
自身的生路: 唯一可能提供短暂庇护的地方,只有站长吴敬中的办公室附近!陆桥山再疯狂,也不敢在站长眼皮底下公然行凶。他需要立刻赶到主楼,闯入吴敬中的视线之内!
他舍弃了电梯和主楼梯,那里目标太明显。他再次钻入那条通往后勤区域的备用楼梯,脚步迅捷而无声,如同在丛林中被猎豹追逐的羚羊,拼尽一切向着唯一的水源奔去。
刚下到二楼转角,下方就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呼喝:“快!封锁所有出口!特别是机要室和宿舍区!”
是陆桥山的人!动作好快!
余则成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阴影里,屏住呼吸。脚步声从楼下掠过,向着机要室和他宿舍的方向扑去。他不敢停留,继续向上,目标是连接主楼和三楼站长办公室区域的空中走廊。
就在他即将踏上三楼平台时,前方走廊尽头,站长办公室方向,传来了吴敬中那特有的、带着不悦的沉稳声音:“怎么回事?外面吵吵什么?”
余则成心中猛地一松,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他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楼梯间,出现在通往站长办公室的走廊上。
几乎是同时,走廊另一头,陆桥山也带着几个亲信,脸色铁青地快步走来,显然也是被西站的消息惊动,赶来向吴敬中汇报或解释。
两人在距离站长办公室门口不远的地方,迎面撞上。
陆桥山看到余则成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更加浓烈的杀意取代。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余则成却根本不理他,径直朝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皱着眉头的吴敬中,用一种带着恰到好处惊惶和急切的语气喊道:“站长!出事了!刚才行动队来电话,说马队长带人在西站北旧区和不明身份的人交火了!”
他抢先将消息捅了出来,占据了主动,同时也将自己“知情者”的身份,巧妙地定位在“接到报告”而非“参与者”上。
吴敬中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先扫过余则成,又定格在陆桥山脸上:“西站?不明身份的人?桥山,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平静,但那股不怒自威的压力,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凝固了。
陆桥山狠狠瞪了余则成一眼,连忙对吴敬中解释:“站长,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去查看了!可能是马奎擅自行动,遇到了‘黄雀’的残余分子……” 他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外部冲突。
“擅自行动?带着大队人马去西站旧区和‘黄雀’交火?” 吴敬中打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马奎什么时候这么有胆色了?还是说,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擅自行动’?”
这话问得极重,直指核心。陆桥山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一个机要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脸色苍白:“站……站长!陆处长!西站……西站那边回报,交火短暂激烈,对方……对方使用了制式武器,现场发现多具尸体,其中……其中初步辨认,有马奎队长……还有,还有我们情报处的两个人!”
马奎死了!陆桥山的人也死了!
余则成心中一震,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确切消息,依旧感到一股寒意。他成功了,马奎这颗棋子以最惨烈的方式撞碎了陆桥山的一部分陷阱,但也让局面彻底失控。
陆桥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一下。马奎的死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手下的死,意味着事情彻底败露,他无法再完全撇清关系!
“情报处的人?” 吴敬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怒,“陆桥山!你的人为什么会在西站?和马奎的人在一起交火?!你给我解释清楚!”
“站长!我……我不知道啊!可能是他们……他们私下有什么行动,或者……或者是被马奎胁迫……” 陆桥山慌乱地试图辩解,语无伦次。
“私下行动?胁迫?” 吴敬中猛地向前一步,目光如刀,“桥山,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糊涂了?嗯?!”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走廊里。所有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
余则成低着头,心中快速盘算。吴敬中的怒火是真的,陆桥山的行为已经严重越界,触及了他的底线。但吴敬中会借此彻底拿下陆桥山吗?未必。陆桥山背后也有盘根错节的关系,而且站内刚刚损失了李涯,再倒一个陆桥山,吴敬中手下将无人可用。
果然,吴敬中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怒火,语气恢复了冰冷:“立刻封锁消息!所有参与西站行动的人员,全部隔离审查!陆桥山,你暂时停职,配合调查!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站内!”
停职!软禁!
陆桥山如遭雷击,张了张嘴,最终在吴敬山冰冷的目光下,颓然低下头:“是……站长。” 他怨毒地瞥了余则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
“则成,” 吴敬中又转向余则成,眼神复杂,“你……先回去待命,没有我的通知,也不要随意走动。”
“是,站长。” 余则成恭敬应道。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全。吴敬中需要稳定局面,也需要时间权衡。而陆桥山虽然被暂时压制,但他的势力还在,尤其是安娜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
他转身离开,能感觉到陆桥山那如同毒蛇般的目光一直钉在他的背上。
回到机要室区域,他发现这里已经被陆桥山的人“保护”起来,实际上是变相监视。他无法与外界联系,也无法得知盛乡的情况。
他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天色渐亮。一夜之间,马奎身死,陆桥山停职,站内权力格局再次剧变。
他除掉了马奎,重创了陆桥山,但自己也陷入了更深的孤立和危险之中。吴敬中的态度暧昧,陆桥山的残余势力如同暗处的毒蛇,而组织……盛乡生死未卜,联系再次中断。
西站的那个坐标,那个“7号院”,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是真正的线索,还是只是一个纯粹的杀戮陷阱?马奎在那里找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有陆桥山的人在那里?
这一切,都随着马奎的死和现场的混乱,成了暂时无法解开的谜团。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吴敬中的下一步决定,等待陆桥山势力的反扑,等待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来的组织的讯号。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部被扯断电话线的座机,又摸了摸腋下冰冷的枪柄。
他知道,短暂的风暴眼已经过去,而更大的漩涡,正在酝酿形成。他这只小船,已经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能否挣脱,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