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纬强提最后一口真气,奋力跃上岸边,却因伤势过重、内息枯竭,脚下一软,踉跄跪倒在地。眼前金星乱舞,耳畔嗡鸣,紫鸢的惊呼与敌人的狞笑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他眼睁睁看着一名持刀黑衣人舍弃紫鸢,转身向他扑来,森寒的刀光在夜色中划出致命的弧线!
“荀纬!”紫鸢嘶声厉喝,不顾自身空门大露,长剑回扫,逼退两名围攻者,想要救援,却被另一人死死缠住!
吾命休矣!荀纬心中一片冰凉,连抬臂格挡的力气都已耗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却宏大无比的嗡鸣,陡然自身后的江面下方传来!整个白帝山都为之微微一震!紧接着,一道柔和而磅礴的青光,自荀纬来时的那处水下洞穴冲天而起,穿透水面,直射斗牛!青光过处,空气中弥漫的阴邪死气如同沸汤泼雪,瞬间消融!那扑向荀纬的黑衣人首当其冲,被青光扫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周身黑气溃散,如同被烈火灼烧,倒飞出去,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围攻紫鸢的另外几名黑衣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攻势一滞,骇然望向那冲霄青光!
是镇龙碑!荀纬瞬间明悟!定是他之前“以身饲碑”的举动,短暂激发了镇龙碑的部分威能,此刻感应到浓郁的幽冥死气靠近,自行护主,显圣诛邪!
“镇龙碑显灵了!” “快走!” 剩余黑衣人惊恐万状,再不敢停留,发一声喊,作鸟兽散,瞬间逃入山林,消失不见。
岸上重归死寂,只剩下江水奔流之声。青光缓缓内敛,最终消散于夜空。
劫后余生的荀纬瘫软在地,大口喘息,浑身已被冷汗浸透。紫鸢踉跄着奔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清冷的眸中满是后怕与关切:“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荀纬挤出一个艰难的笑容,看向紫鸢。只见她发髻散乱,衣衫多处破损,嘴角溢血,显然也经历了恶战,但眼神依旧锐利。“你受伤了?”
“皮外伤,不碍事。”紫鸢摇头,快速检查了一下荀纬的伤势,眉头紧锁,“你内伤极重,经脉受损,必须立刻疗伤!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可能很快会引来守军!”
她试图扶起荀纬,却发现他伤势之重,几乎无法站立。
“去……水下洞穴……镇龙碑旁……”荀纬虚弱地指向江面,“那里……有碑灵守护……暂时安全……”
紫鸢略一迟疑,但见荀纬气息奄奄,确实无法远行,当下不再犹豫,背起荀纬,深吸一口气,跃入冰冷的江中,奋力向那水下洞穴游去。
再次进入洞穴,回到那间拥有镇龙碑的石室,一股浩然平和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一安。紫鸢将荀纬轻轻放在碑前平坦处,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喂他服下,又运起精纯内力,助他化开药力,疏导紊乱的经脉。
镇龙碑散发的淡淡青光,似乎对疗伤亦有裨益,温和的能量丝丝缕缕渗入荀纬体内,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躯。荀纬收敛心神,全力运转《镇水心得》中的疗伤法门,配合紫鸢的内力引导,一点点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脏腑。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荀纬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紫鸢正盘坐一旁,默默调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感觉如何?”紫鸢察觉他醒来,睁开眼问道。
“好多了,多谢姑娘。”荀纬挣扎着坐起,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无性命之忧。他看向那巍然矗立的镇龙碑,心有余悸,“方才若非此碑显圣,我二人恐怕已在黄泉路上了。”
紫鸢也看向镇龙碑,目光复杂:“楼主所言不虚,此碑确是镇压气运、克制幽冥的关键。只是……方才那青光,似乎消耗了碑中不少积攒的灵韵。”她注意到碑身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些许。
荀纬叹了口气,将石室中遭遇那诡异老者、青铜古剑以及自己被迫激发碑灵之事简要说了一遍。
“守碑人?葬碑人?与清微道长为敌?”紫鸢听完,面色凝重,“此事恐怕比想象中更复杂。那老者功法邪异,能分化鬼影,操控幽冥古剑,绝非寻常修士,其背后定有极大来历。他欲污染镇龙碑,恐怕与‘北冥公’脱不了干系!”
“北冥公……”荀纬念着这个令人心悸的名字,问道,“姑娘可知这‘幽冥海眼’位于何处?楼主临终前,命我借镇龙碑之力,封印海眼,延缓大劫。”
紫鸢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幽冥海眼’……我只在楼主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听过此名,据说乃是阴阳交界、归墟入口之地,凶险万分,非人力可至。具体方位,楼主未曾明言,或许……他亦不知确切所在。”
连楼主都不知其确切所在?荀纬心沉了下去。这该如何寻找?
“不过……”紫鸢沉吟片刻,似在回忆,“楼主曾提及,欲寻‘幽冥海眼’,需先觅‘九幽引’。或许……‘九幽引’是关键线索。”
“九幽引?”荀纬精神一振,“那是何物?在何处可寻?”
“不知。”紫鸢再次摇头,“楼主语焉不详,只说此物与‘西山会’渊源极深,或许……需从他们身上着手。”
又是西山会!荀纬握紧了拳头,这个神秘而恐怖的组织,如同阴影般笼罩着一切。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前路迷雾重重,强敌环伺,而唯一的希望“镇龙碑”又因救他们而损耗灵韵,还能否承担起封印“幽冥海眼”的重任?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然后离开此地。”紫鸢打破沉默,“白帝城已成是非之地,刘璋的兵马、西山会的爪牙,恐怕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九幽引’的线索。”
荀纬点头称是。他尝试运转内力,发现虽恢复了些许,但距离巅峰状态相差甚远,尤其是经脉的暗伤,非一朝一夕可愈。他看向紫鸢:“姑娘的伤势……”
“无妨,已压制住了。”紫鸢语气平淡,但荀纬注意到她气息仍有些紊乱,显然伤势不轻,只是强撑而已。他心中感激,更觉责任重大。
休息片刻,两人决定不再耽搁。荀纬挣扎起身,再次对镇龙碑恭敬一拜:“碑灵前辈,今日救命之恩,晚辈铭感五内。待他日修为精进,必再来拜谒,助前辈恢复灵韵,共御邪魔!”
镇龙碑静默无言,唯有青光微微流转,似作回应。
随后,两人循原路离开水下洞穴,重返江岸。此时天色已近黎明,江面弥漫着浓重的晨雾,能见度极低,正好掩护行踪。
“我们去哪里?”荀纬问道。
紫鸢望向雾锁的江面,目光深邃:“顺江而下,去江州(今重庆)。”
“江州?”
“嗯。”紫鸢点头,“江州乃水陆要冲,三江汇流,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西山会在益州活动频繁,江州必有其重要据点。或许……能在那里找到关于‘九幽引’或‘北冥公’的蛛丝马迹。而且……”她顿了顿,“楼主在江州,似有一处隐秘联络点,或许留有更多信息。”
荀纬闻言,心中稍安。有目标就好过无头苍蝇乱撞。
两人不敢走大路,沿着江边僻静处向下游潜行。紫鸢对路径极为熟悉,专挑人迹罕至的小道,避开可能存在的哨卡。
一路上,荀纬默默调息,同时将《镇水心得》中关于引导、感应水脉的部分反复揣摩。他发现,经过此次身合龙脉、激发碑灵的生死历练,自己对水脉地气的感应似乎敏锐了许多。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脚下大地深处,那浩瀚磅礴的龙脉之气的微弱流动。尤其是越靠近大江大河,这种感应越是清晰。这或许……是寻找“幽冥海眼”的一线希望?
数日后,两人有惊无险地抵达江州地界。然而,刚靠近城郊,便察觉气氛不对。码头上盘查极其严密,兵丁如临大敌,对过往船只行人严加搜查,城头更是旌旗招展,守军数量远超平常。
“看来,‘龙渊’和白帝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紫鸢低声道,“江州恐怕也已戒严。”
“怎么办?硬闯恐怕不行。”荀纬蹙眉。
“先找地方落脚,打探消息再说。”紫鸢带着荀纬,绕到城西一处较为荒僻的河湾,那里有一些渔民搭建的简陋棚户。
紫鸢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很快找到一间看似废弃的渔棚。棚内积满灰尘,但角落一处草堆下,竟有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
“这里是楼中一处备用据点,知道的人极少,暂时安全。”紫鸢解释道,两人潜入地窖。地窖不大,但干燥通风,储有清水干粮,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伤药。
安顿下来后,紫鸢外出打探消息,荀纬则留在窖中继续疗伤。
傍晚时分,紫鸢返回,脸色凝重。
“情况如何?”荀纬急问。
“很糟。”紫鸢沉声道,“刘璋已下令全境戒严,搜捕‘妖道同党’,画影图形已张贴各城,你我皆在榜上。另外,有确切消息,西山会大批高手已秘密潜入江州,据说……是为了接应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荀纬心中一凛,“难道是……北冥公?”
“极有可能。”紫鸢点头,“还有,楼主在江州的联络点‘听潮轩’,三日前已被官府查抄,负责人下落不明。我们……失去内应了。”
雪上加霜!荀纬心沉谷底。内外交困,强敌将至,他们仿佛陷入了天罗地网。
“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一搏了。”紫鸢眼中闪过决绝,“明日,江州太守将在‘临江楼’设宴,款待一位自荆州来的贵客。届时,城中达官显贵、三教九流汇聚,或许……是我们混入城中、打探消息的唯一机会!”
“太守设宴?”荀纬眉头紧锁,“戒备必然森严,如何混入?”
“我自有办法。”紫鸢取出一张请柬模样的东西,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别忘了,我‘月影’最擅长的,便是……李代桃僵。”
看着紫鸢那自信而危险的眼神,荀纬知道,一场新的冒险与厮杀,即将在这座笼罩在迷雾中的江州城,拉开序幕。而那位即将到来的“荆州贵客”,又会给这潭浑水,带来怎样的变数?
幽冥海眼,九幽引,北冥公……所有的谜团,或许都将在江州,找到答案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