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真不是来蹭饭的，可没想到，一到地方倒先吃上了。
人家盛情邀约，他实在推脱不开，只能顺势坐下。
老舅赵彦军自然是和庆军凑一桌。
这种路边摊的桌子本就不大，一桌最多坐四个人，三人挤着略显局促，两人对坐倒刚刚好。
小弟们不清楚赵彦军找庆军有啥事，都没敢往前凑，所以老舅那桌只有他和庆军俩人。为了方便照看林洛，他们这桌离庆军和老舅那桌不远。
刚坐定，庆军就开了口：“你咋来了？你那几个兄弟不还在号里蹲着吗？你真不管了？”
一上来他先发问，占了主动。
这一打岔，赵彦军反倒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不耐烦地骂道：“艹，烦不烦？见面就提这个。”
谁有这样的小弟，都闹心。
庆军见话题转移了，松了口气乐了：“哈哈哈，瞅你那俩半兄弟。说真的，你算是在号里出名了——小弟卖大哥，卖得这么干脆的，你是头一个。”
当小弟的犯事进去扛不住了，把大哥卖了，这不新鲜。但哪里见过，根本就没大哥事，硬拉大哥下水的啊。
这下川州县看守所里的各位江湖前辈，算是长了见识了。
这东西还能这么玩？行，学到了。
也就是那赵彦军门子硬，也真没犯事，不然肯定栽了。
他的这几个兄弟，给所有江湖人深深的上了一课，那就是当大哥的得防着点小弟，当小弟的也不用太惯着大哥，该卖就得卖。
“行行行，打住。”赵彦军的脸瞬间红温。“来来来，我跟你碰一个，咱不提这茬了行不？”
他举起酒杯，那股子丢人劲儿只有自己清楚——这大哥当的，纯是给小弟顶雷的。
老舅都举杯了，庆军也给面子。
两人杯沿一碰，一饮而尽。
庆军咽下一腔酒气，才注意到赵彦军身边还跟着个人，随口问道：“这谁啊？你不是要去上班了吗？怎么还收个小弟？”
他哥庆新那辈的混子有个规矩：谁要是正经去上班，就等于退出江湖，往后不管是定场还是打架，都不会再招呼对方了。
别人不知道，可庆军知道了，彦军要去公路段上班了，北街五军这下算是彻底黄摊子了。
一旁的大蝲蛄举着酒瓶站了半天，也没人拿他当个人。
哪怕庆军都提到“这谁”了，也没人搭理他。
他本想趁机上前敬杯酒，让赵彦军帮着说说自己的事，没成想赵彦军看到了大蝲蛄，突然想起自己是干嘛来了，转头问庆军：“哎对了，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在“低情商”这点上，赵彦军算是子承父业了。
这话一出口，庆军的脸“唰”地就拉了下来，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谁跟你说的？”
那脸色黑得吓人。
奈何赵彦军偏不怕。
你李庆军能打了人还反过来法办对方，是仗着有个好老子；但我赵彦军也不是没爹的孩子，我爹虽说没你爹能耐，可你要是真动了我，总不能也把我法办了吧？
再咋地你也得给道个歉的。
老舅甚至没察觉庆军在生气，见他杯子空了，还顺手给满上：“咋地？这事儿还不能提？”
换作旁人说这话，庆军早一酒瓶抡上去了，可对方是赵彦军。
他憋了好半天，才吐出口气，重新举起赵彦军倒满的杯子：“是兄弟就别提这茬了，我以后也不提你小弟那事了。”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像是有天大的难处。
老舅一看就明白了：就是处了个当柜姐的婊子，看这维护劲儿，怕是还动了真感情。
他摇着头叹气：“草，你咋想的？”
语气里满是不解。
少年人的心思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庆军自己也说不出口，索性转了话题：“跟你比不了。咋地，你真和韩宝仪好上了？”
这点事，算是全县都知道了。
提到了韩宝仪，赵彦军本来就喝了酒，这下脸更红了。可却比庆军那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坦荡得多：“没，还没确定呢。”
这否认也就等于承认了，至少单方面承认了。
那这事多半靠谱。
看他这大大方方的模样，庆军心里更不是滋味，灌了口闷酒才缓过劲。
“行啊你小子！韩姐来咱这的时候，你才上中专吧？那时候尿都夹不住，倒先把人给盯上了？”
说起往事，他总算有了点笑模样，“咋地，这是不想当我兄弟，要改行当我姐夫啊？”
庆军本以为赵彦军会不好意思，没料到老舅反倒挺起了胸脯：“草，宝仪不漂亮？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没流哈喇子？”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县城里谁见过穿风衣、长筒靴配包臀牛仔裤的女人？
别说赵彦军，连一同见到的庆军等人，当时也都惊为天人。
几句话把庆军拉回了回忆里：“我草，要不说你小子有眼光呢！该说不说，韩姐确实是那个。”
他又喝了一口，突然拍了下大腿，“哎不对啊，我记得那时候咱俩都在职专，还住一个宿舍呢！那段时间你天天晚上在被窝里鼓捣啥？说，是不是没干好事？”
没等庆军说完，老舅赶紧举着杯子打断：“瞎说啥呢？这还有孩子在呢！”
不提林洛还好，一提“有孩子”，反倒像不打自招，合着那时候是在干“手艺活”。
尤其赵彦军心虚地回头瞥林洛时，正撞见林洛叼着汽水瓶子坐在身后，听得比谁都仔细。
当老舅的顿时恼羞成怒：“瞅啥呢？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啥话也没说的林洛，听聊天还挨顿骂？
他不屑地“且”了一声，转头就看见举着酒瓶、始终没找到插话机会，着急往上凑话题，又不敢上前的大蝲蛄。
这人真有意思，他怎么会觉得，连上桌机会都没有的人，别人会给他办事呢。
“哎！没有价值的人，心别太大。人的接受自己的平凡！”
林洛在老舅这儿受了气，也不能白受啊，他也懒得搭理大蝲蛄，转头就把火撒到表弟身上。
“好好吃饭，别不学好！将来考不上大学，只能去当小偷，到时候让人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表弟正埋头猛吃，左手攥着肉串，右手举着糖葫芦，闻言抬起头，眼神满是无辜——我又招谁惹谁了？！
我连偷听都没听啊！
或许是觉得今天表哥格外“护着”他，表弟难得鼓起勇气回嘴，伸手指了指墙角：“哥，考上大学不也当小偷吗？”
这一句话，让林洛猛地朝墙角看去，总算看清那个被打的人。
他惊得脱口而出：“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