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太尉府深处。高俅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捏着一封来自山东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报上详细记述了梁山泊近来动向:剿灭几股不听号令的小山寨,吞并其众;水陆寨栅加固,操练频繁;更令人不安的是,其控制区域内竟呈现“百姓归附,颇有章法”的景象。那“替天行道”的旗号,愈发刺眼。尤其是密报末尾提及,疑似有威力巨大的“新式火器”在梁山后山试验,声若惊雷,但详情无法探知。
“林冲……冲霄……”高俅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杀机四溢。这昔日被他视作蝼蚁、随意拿捏的禁军教头,非但没死,反而成了心腹大患!梁山泊在他手中,已不再是寻常草寇窝点,而是成了一个组织严密、蒸蒸日上,甚至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割据势力!呼延灼的败绩,更是让他颜面扫地。常规的军事征剿,损耗巨大且胜算难料,必须另辟蹊径,行非常之法!
“来人!”高俅沉声喝道。
心腹管家应声而入。
“去,将藏经楼西厢那位郭天师请来。”高俅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管家闻言,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低头应道:“是,太尉。” 脚步匆匆而去。
约莫一炷香后,书房门被无声推开。一名道人缓步而入。此人身形高瘦,披一袭玄色道袍,上绣暗红云纹,面容清癯,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最奇的是他一双眼眸,瞳孔竟是诡异的灰白色,仿佛蒙着一层翳,看人时毫无焦点,却又让人觉得无所遁形。他手持一柄乌木拂尘,行走间悄无声息,正是高俅暗中奉养多年的客卿,人称“鬼眸”天师的郭寰。传闻他乃前朝妖道郭京之后,精通诡谲法术,能驱鬼役神,呼风唤雨,但行事邪异,为正道所不齿,故被高俅秘密笼络,以备不时之需。
“太尉相召,不知有何见教?”郭寰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高俅屏退左右,关上房门,将密报递过,压低声音:“天师请看。梁山贼寇林冲,日益坐大,已成心腹之患。常规兵马征讨,恐难奏效。听闻天师有呼风唤雨、驱雷策电之能,不知……可否施以仙法,助朝廷剿灭此寮?” 他刻意将朝廷摆在前面。
郭寰灰白的眸子扫过密报(虽似盲,却仿佛能“看”清),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梁山泊……八百里水泊,烟波浩渺,倒是处好地界。”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掐算片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林冲倚仗水泊天险,殊不知,水,亦可是其葬身之地!”
高俅精神一振:“天师的意思是?”
“贫道可布下‘玄阴聚水大阵’,”郭寰语气森然,“引动天地阴煞之气,汇聚云雨,令水泊泛滥,波涛如山,倒灌贼巢!任他寨栅坚固,兵甲精良,在天地之威面前,不过蝼蚁!管教他梁山泊,顷刻间化为汪洋泽国,贼众尽为鱼鳖之食!”
高俅闻言,大喜过望,但旋即疑虑道:“天师法力通玄,自是无疑。然则,梁山泊广阔,施法所需……”
“需设坛作法,需童男童女各九名,需百年桃木根、北海寒铁、西山雷击木等灵物为引,更需大军压境,以阳刚血气扰动地脉,贫道方能于军中施为,借势发难。”郭寰淡淡道,“此外,贫道听闻梁山有一道人,号‘入云龙’公孙胜,颇有些道行,恐会从中作梗。”
“灵物童男童女,本太尉即刻命人备办!大军之事,本太尉已奏请圣上,调集精兵强将,不日即可出征!至于公孙胜……”高俅眼中寒光一闪,“一介草寇妖道,岂能与天师抗衡?若敢阻拦,正好一并铲除!”
“既如此,”郭寰拂尘一摆,“贫道便走一遭。十日之后,大军开至梁山边界,贫道于军中设坛,七日内,必叫那八百里水泊,为我所用,水淹梁山!”
“好!有天师出手,大事可成!”高俅抚掌大笑,“待功成之日,本太尉必奏明圣上,为天师请功,敕封国师!”
郭寰微微颔首,灰白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诡秘的光芒。
数日后,高俅调动兵马、搜罗“灵物”的动作,虽极力隐秘,但如此大的动静,岂能完全瞒过有心人?尤其是童男童女的异常征调,更透着一股邪气。消息通过朱贵布下的情报网络,几经周折,传回了梁山泊。
聚义厅内,林冲看着朱贵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高俅调兵遣将在意料之中,但征调童男童女和诸多稀奇古怪的物品,却透着蹊跷。
“童男童女?百年桃木?北海寒铁?”吴用捻须沉吟,“高俅老贼,这是要做什么?莫非军中要行什么邪法祭祀?”
晁盖怒道:“狗官!竟敢用这等伤天害理的手段!”
这时,一向仙风道骨、沉默寡言的公孙胜,忽然睁开微闭的双目,眼中精光一闪,拂尘轻摆,开口道:“无量天尊。寨主,诸位兄弟,贫道方才静中参悟,忽感东南方向有煞气凝聚,隐带水腥,与天象有悖。结合此报,若贫道所料不差,高俅此番,怕是请动了旁门左道之士,欲行那‘以水克火’、‘以法破势’的妖法!”
“妖法?”众头领闻言,皆是一惊。鲁智深嚷嚷道:“妖法?洒家却是不信!有洒家这禅杖在,什么妖魔鬼怪,一杖打杀!”
林冲心中却是一凛。他穿越而来,深知此世界并非纯粹的物理法则,道法玄术确实存在。公孙胜本人便是明证。高俅请动妖人,并非不可能!
“公孙道长,”林冲肃然问道,“依你之见,此法可能破解?对我梁山威胁几何?”
公孙胜神色凝重:“寨主,风水阵法,玄之又玄。若真被其布成‘玄阴聚水’一类大阵,借天地之力兴风作浪,确有可能引发水泊异变,甚至倒灌山寨!届时,任我寨栅坚固,亦难抵挡滔天洪水!此乃釜底抽薪之毒计!”
众人闻言,无不色变。梁山泊最大的屏障就是水,若水反而成了毁灭自身的工具,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公孙胜话锋一转,傲然道,“邪不胜正!贫道虽不才,亦承三清正道,岂容妖人作祟?彼辈借煞气、童魂行法,伤天害理,必遭天谴!贫道愿登坛作法,以正克邪,护我山寨周全!”
林冲看着公孙胜,见他虽语气平和,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和强大自信,心中稍安。他沉声道:“有劳道长了!需要何物准备,尽管开口!山寨上下,全力配合!”
公孙胜稽首道:“需设一‘七星法坛’,需清净处,需七盏长明灯,需寨主与诸位头领同心正念为助。此外,朱贵兄弟需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官军动向,尤其是军中是否有设坛异象。”
“准!”林冲当即下令,“朱贵兄弟,加派精锐斥候,务必摸清官军虚实,尤其是那妖道所在!裴宣兄弟,协助道长准备法坛所需一应物品!贞娘,内务营确保物资供应!各营头领,严加戒备,稳定军心!”
“得令!”众人轰然应诺。
一时间,梁山泊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的阴云。战争的阴影,从刀光剑影的沙场,蔓延到了玄奇诡异的法坛之上。一场关乎山寨存亡、正邪交锋的无声战争。
林冲走到厅外,望向东南方向,目光深邃。高俅这一招,确实歹毒。但他相信公孙胜,更相信梁山泊众志成城的力量。
“妖法?哼,”林冲握紧了拳,低声自语,“任你千般法术,万般变化,我自一力破之!这梁山泊,可不是你高俅撒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