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看起来年逾古稀的学者，身穿一套朴素极为洁净的灰色长袍，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步履稳健，神态谦和，身上带着一股常年与古籍和历史打交道而沉淀下来的书卷气。
老人先是对皇帝和在座的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随后自我介绍道：“各位殿下和尊贵的大人，我叫弗格森.阿普顿，来自奇维塔，是古龙学会的高级文献官，拥有古龙学和考古学的教授学位。”
古龙学会？
这个名字一出，伊芙琳和二皇子阿尔杰都愣住了，就连李维也感到意外。
他曾听海瑟薇提起过这个组织。
古龙学会，是一个致力于研究古代龙族，并发掘古文明遗迹的纯学术组织，总部设立在奇维塔。
虽然古龙学会的成员遍及世界各地，但他们从不参与任何国家与势力之间的纷争，只是默默的挖人祖坟。
因此，这个组织的名声并不如何响亮，只有一些同样对古文明和龙族抱有浓厚兴趣的特定人群，才能了解到他们的存在。
也就是说，皇帝找来一位考古学会的人，来回答关于“无貌者”这个神秘恐怖组织的问题。
这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皇帝对阿普顿教授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拘谨：“教授，把你前几日在御书房告诉我的那些话，给在座的各位重述一遍吧。”
“遵命，陛下。”
阿普顿教授再次躬身行礼，随后转向众人，开口：“各位，在谈论无貌者之前，请允许我先问一个问题。你们是否知晓，魔神战争之前的历史？”
伊芙琳作为皇室成员，接受过最正统的教育，不假思索回答道。
“官方的历史记载中，世界之初，始祖艾瑟兰创世之后，其身躯分裂为七种核心源质。在之后漫长的时光中，人类与其他智慧生物逐渐学会如何利用这些源质的力量，由此诞生最初的一批强大超凡者。为了争夺七大源质的最终归属权，这些强大的超凡者们相互厮杀，最终引发席卷整个世界的魔神战争。”
阿普顿教授微微颔首，赞同道：“殿下您说的完全没错，这正是如今流传于世，被所有人公认的正史。但是，根据我们古龙学会数百年来对无数古代遗迹的研究和发掘，我们发现，从艾瑟兰创世到魔神战争爆发，这之间存在着一段极为漫长，长到超乎想象的历史空白。
“在那段被掩埋的时光中，存在过诸多辉煌一时却又神秘消逝的古代文明，也诞生过许多如今早已不为人知的神明。关于这段没有记载的漫长历史，我们古龙学会内部，将其称为‘第二纪元’。而魔神战争之后，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则是‘第三纪元’。”
“第二纪元？第三纪元？”
这两个陌生的历史名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好奇。
即便是博览群书的宰相，也从未在任何一部典籍中见过类似的划分。
阿普顿教授似乎早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他并未停顿，讲述着被尘封的历史。
“根据我们学会的考古发现，在漫长的第二纪元中，曾有三位神灵共同统治着艾瑟兰，她们被信徒尊称为‘三月女神’。”
“那是一个人类与世间万物都处于黑暗的时代。在三月女神的眼中，所有生灵都不过是祂们蓄养的奴隶与家畜，祂们以极为残暴酷烈的方式进行统治。最终，龙族率领天地万物奋起反抗，经过一场惨烈的战争后，三月女神陨落，祂们的统治也被彻底推翻。自那以后，世界就进入一段相当漫长的混乱时期，直至第三纪元的开启。”
说到这里，教授从随身携带的皮包中取出一支炭笔。
内廷总管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画架推过来。
“刷刷刷——”
阿普顿教授的手速快得惊人，炭笔在画纸上飞速移动。
不过短短片刻，一幅极为写实、充满诡异宗教氛围的画面就在笔下成形。
画面上，漆黑的夜空中高悬着三轮形态各异的月亮，散发着清冷妖异的光芒。
而在大地上，密密麻麻的信徒正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姿态，对着天空中的三轮明月进行顶礼膜拜，并献上人头和断肢等等祭品。
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画面中所有的信徒都没有五官，透着一种非人的诡异。
看到这幅画，现场的聪明人立刻明白，皇帝为何要找一位考古学会的学者，来解答关于无貌者的疑问。
阿普顿教授放下炭笔，将画板展示给众人，解释道。
“我们在某处深埋于地下的古文明遗迹中，发现大量与此类似的壁画。根据我们的考证，那处遗迹应该是一处规模宏大的宗教祭祀场所，信奉的神明正是三月女神。壁画上描绘的所有信徒，无一例外，全都是没有脸的人。根据壁画的记载，三月女神正是依靠这些绝对忠诚的‘无面信徒’，来管理和统治艾瑟兰。”
伊芙琳的眉头微微蹙起，追问道：“教授，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处遗迹的？”
“至今已有两三年了吧。”
阿普顿教授回答道，脸上随即露出一丝苦笑，“这些发现，我们都整理成论文，发表在古龙学会的期刊上。但因为我们的期刊实在是没什么人买，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一旁的阿尔杰闻言，立刻表态道：“教授请放心，我会以皇室的名义，为古龙学会赞助一笔研究经费。”
“哦！那真是太感谢您了，殿下！”
阿普顿教授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喜悦的光芒，连连表示感激。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好了，辛苦你了阿普顿教授，请先下去休息吧。”
阿普顿教授躬身行礼，正准备告辞。
李维突然开口问道：“教授，既然三月女神统治的时代是第二纪元，那第一纪元又是什么？”
阿普顿教授停下脚步。
他看了一眼皇帝和其他人，见无人反对，这才回答道：“根据我们目前的发掘和推断，第一纪元，应该被称为‘古龙纪元’。在那个时代，人类与世间万物都是在古龙的庇护之下生长繁衍。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强大的古龙突然开始大量灭绝。目前，我们学会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在寻找古龙灭绝的真正原因。”
李维点了点头，阿普顿教授这才再次躬身行礼，退出大殿。
等他离开后，阿尔才对众人说道：“看来，那些无貌者应该就是三月女神的残余信徒了。但他们对法罗帝国发动如此规模的恐怖袭击，目的又是什么呢？”
伊芙琳用手撑着下巴，猜测道：“难道是想在全世界范围内制造巨大的混乱，然后趁机复活他们三位陨落的女神？”
阿尔杰正要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却瞥见父皇略显疲惫的神色，立刻改口。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
晚宴很快就在这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皇帝对李维的表现十分满意，临别时又勉励和鼓励了好几句，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没把李维当外人的亲近。
之后，二皇子和宰相也分别跟李维聊了几句，感激他拯救帝都。
跟所有人告别后，就在李维和伊芙琳准备登上返程的马车时。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喊住了他们。
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古龙学会的阿普顿教授，他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候李维的。
“教授，还有事吗？”
“李维阁下。”
阿普顿教授有一股学者特有的真诚与热情，上来就一把握住李维的手。
“我听说过您拥有强大的龙裔血统，而我们古龙学会，恰好对龙族的研究极为全面和深入。如果您对此感兴趣的话，随时可以到我们古龙学会在奇维塔的总部做客。”
“是吗？我会考虑的。”
李维把自己的双手从阿普顿的大手里抽出来。
阿普顿教授有些遗憾的样子，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爱龙裔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制作精良的名片，双手递给了李维。
“请收好，如果您有空去古龙学会总部，只需要凭借这张名片，就能受到接待。”
李维没有拒绝，伸手将名片收下。
他如今的血统已经进化为“龙王血统”，未来或许真的需要一些专业的知识来帮助进化。
……
在返回的马车上。
离开皇宫后，伊芙琳就忍不住对李维询问道：“你的本领，真的是在梦境里学到的？”
李维反问道：“你觉得呢？”
“嘁，就知道你不会说实话。”
伊芙琳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透露一个惊人的消息。
“就在几天前，帝国得到情报，奥拉突然爆发大规模的内战。而且，暗星同盟的‘谜语夫人’，也趁着奥拉的混乱，发动了袭击。”
正如太阳神亚蒙的死敌是‘红冠之王’贝里特，梦境女神瓦沙克的死敌，是秘语夫人格拉西亚。
双方在遥远的魔神战争中，就经历过旷日持久的战争，最终以梦境女神的胜利而告终，成功登临神位，成为七大主神之一。
而格拉西亚虽然战败，但并未真正陨落，而是加入到被戏谑为“败者同盟”的暗星同盟中。
说来也奇怪，七大主神在魔神战争中的死敌均没有死亡，全都躲在暗星同盟里面，败者同盟名副其实。
“我们有理由怀疑，奥拉此刻突然爆发的内战，背后就有无貌者的影子。”
伊芙琳继续说道，“父皇已经派遣最精锐的情报人员，前去调查具体情况。”
李维默默将伊芙琳说的事情记在心上，或许将来某一天能用得上。
说完奥拉的事情之后，伊芙琳一双明亮的眼眸，在昏黄的灯光下注视着李维，轻声问道。
“你对今晚……这场晚宴，有什么看法？”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饱含期待的试探。
李维本可以糊弄过去，或者干脆顾左右而言他。
但他凝视伊芙琳认真的双眼，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才十六岁，你父亲就这么急着想让我入赘吗？”
伊芙琳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热起来，一丝红晕从脖颈迅速蔓延至耳根。
她没想到李维竟然会这么直接，一句话就戳破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但毕竟是帝国的三皇女，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短暂的羞涩过后，伊芙琳没有躲闪，反而迎着李维的目光，反问道：“那你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
李维叹了口气，“如果我想要入赘的话，早在索伦堡的时候就已经入赘了。”
尽管伊芙琳早就猜到李维可能会是这样的回答。
但亲耳听到他如此干脆拒绝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一下，泛起一丝细密的疼痛。
车厢内的空气有些凝固了。
片刻后，伊芙琳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镇定：“其实，并不需要入赘。如果是一位侯爵，按照帝国法典，完全有资格迎娶一位皇女。”
“你说的对，但可惜……我还没想过结婚的事。”
李维扭头看向车窗外，用一句话结束这个话题，“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伊芙琳完全沉默下去了。
今晚的气氛这么好，李维几乎没怎么抗拒就接受了皇帝授予他的伯爵。
伊芙琳本以为有戏，结果是自作多情。
看着沉默的伊芙琳，李维心中有些不解。
他知道伊芙琳对自己有好感，不过在沃德豪斯炼金工厂的相救之后，这份好感的增长速度就变得有些离谱。
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达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这种突飞猛进的白给，属实是让李维这个有过女朋友的人也摸不着头脑。
可惜，身为救世主，李维注定无法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
否则，娶一位聪慧貌美的帝国皇女，也确实算得上是成为人生赢家，走上人生的巅峰。
活了一会，李维转而问道：“晋升超凡需要的权能显化物，大概多久才能找到？”
伊芙琳终于开口，声音显得有些勉强。
“……过几天，我会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