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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绽,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正小心翼翼地为滨海市这幅巨大的画卷涂抹上第一层金辉。位于城市中心的“绿顶花圃”屋顶花园,此刻正沐浴在这片柔和而充满生机的光芒之中。这里是钢筋混凝土丛林中的一片绿洲,是都市人逃离喧嚣的梦幻之地。成千上万朵玫瑰与月季竞相绽放,深红、艳粉、纯白、鹅黄……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挂着夜气凝结的露珠,在阳光的亲吻下折射出细碎璀璨的光芒,宛如撒了一地的钻石。空气里,本该是浓郁芬芳的花香交织,甜腻得让人心醉。

张建国——绿顶花圃的老板兼首席花匠——站在花海中央,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看着自己亲手培育的生命在晨光中苏醒。他年近五十,常年的户外劳作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手掌粗糙布满老茧。身上那件沾满干涸泥点和植物汁液的卡其色工装,几乎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记录着他与这片土地相处的每一个日子。

然而今天,在这片近乎完美的美景中,却混杂了一丝不和谐的、令人隐约不安的气味。它顽固地穿透馥郁的花香,像一条无形的冰冷小蛇,悄然钻入清晨的空气中。张建国皱了皱眉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花圃西北角的施肥区。那股气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一股源自生命腐败深处的、带着咸腥的诡异臭味,与周围浪漫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批新肥味道确实重了些。他自言自语着,拎起靠在墙边的铁铲,朝施肥区走去。为了降低成本,他半年前开始从城郊的兴盛养蚝场采购这种用蚝壳和废弃蚝肉发酵的有机肥。价格确实便宜,肥效也还行,就是这味道,总带着一股去不掉的、属于海洋的腥腐气。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施肥区松软湿润的土壤上。脚下的土壤因充分混合了肥料而呈现出一种不均匀的深褐色,踩上去有种令人不快的黏腻感。几株朱丽叶玫瑰的长势不太理想,他打算给它们追加些肥料。

再加把劲,姑娘们。他对着玫瑰轻语,像是在跟老友交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总觉得植物能听懂人的心声。

他抡起那把用了多年的木质柄铁铲,铲头因为长期使用已经磨得发亮。他选了一处看起来肥料比较集中的地方,用力将铁铲插进土壤。

咯噔。

一声清脆的、绝非泥土或碎石能发出的硬物碰撞声,通过木柄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掌心。这声音很特别,不像碰到石头那般沉闷,反而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清脆回响。

奇怪,老张嘀咕着,这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以为是块大点的石头或者碎瓦片,便加了把力气,用脚在铲肩上一踩,顺势往上一撬——

一团夹杂着未完全发酵的蚝壳碎片和暗褐色有机质的土块被翻了出来,滚落在地。就在那团土块旁边,一个微小的、闪烁着不规则银光的东西,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瞬间抓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那不是石头。

他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几分。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开粘附在上面的泥土。一枚耳钉静静地躺在那里。很常见的银色弯钩款式,看起来是925银,表面有细微的划痕和氧化发黑的痕迹,显然被埋藏有些时日了。但吸引老张目光的,不是它的普通,而是它的细节。在耳钉的正面,靠近弯钩连接处,极其精细地刻着一个字——。字体娟秀,像是某种定制刻字。这已经足够让人心里犯嘀咕了,谁的首饰会混在肥料里?

然而,真正让老张头皮瞬间炸开的,是耳钉那细长尖锐的针尖上,挂着一丝暗红色的、近乎黑色的黏腻物质。那东西像凝固的胶水,又像...某种腐败的有机质。一股比周围蚝肥更加浓烈、更加具体的腥臭,正从那丝物质上散发出来,直冲他的鼻腔。这味道他很熟悉,像是鱼市收摊后地上残留的腥气,但又混杂了一种更难以形容的、属于...蛋白质腐败的甜腻?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食指,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那暗红色的东西。

冰凉。

一种渗入骨髓的冰凉触感。

而且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黏稠感,仿佛有生命般想要附着在他的皮肤上。他猛地缩回手,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凑近了些,再次闻了闻。

没错!就是这股味道!腥臭、咸涩,还带着一丝...铁锈味?那是他年轻时在屠宰场帮忙时闻过的味道,是生命消逝后留下的痕迹。

一个可怕的、荒诞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那枚小小的耳钉是什么噬人的毒物。他的目光惊恐地扫过刚刚翻开的土壤,在那深褐色的底色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更加细碎的、不自然的暗红色斑点,以及更多白色的、显然是碾碎的牡蛎壳碎片。

这...这是谁的耳钉?这上面的...是血吗?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沙哑。他猛地想起这肥料的来源——城郊养蚝场,那些堆积如山的蚝壳,那些在海水里浸泡的...他不敢再想下去。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他想起上周施肥时似乎也闻到过类似的味道,但当时只当是肥料没有完全发酵;想起一个月前,有个女人来花圃询问定制玫瑰的事,她戴的耳钉好像就是这个款式;想起新闻里报道过的失踪人口...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是本能驱使,他用颤抖的手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老旧的翻盖手机,因为紧张,按了好几次才按对号码。

喂?110吗?我...我报警!他的声音急促而带着颤音,我在绿顶花圃,在、在用的肥料里,挖到了一枚耳钉!上面...上面有奇怪的东西,像是...像是人肉!对,人肉!你们快来看看!

挂断电话后,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花坛边缘,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晨光依旧明媚,玫瑰依旧娇艳,但他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那个被翻开的土坑,像是一个丑陋的伤口,在这个美好的清晨,向世人揭露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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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不到,三辆警车打破了绿顶花圃清晨的宁静,刺耳的警笛声早已停止,但旋转的红蓝警灯依旧在花团锦簇的背景上投下不祥的光影。警戒线迅速拉起,将那片散发着异味的施肥区与周围美好的世界隔绝开来。几个早起在附近公园锻炼的市民远远地围观,交头接耳地猜测着发生了什么。

刑侦支队重案组组长陆凯第一个跨出车门。他四十出头,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警服,肩章上的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脸庞线条硬朗,下颌紧绷,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扫视现场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穿透力。他没有立刻走向报警人,而是站在原地,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屋顶花园,从绚烂的花丛到角落里那片被隔离的污浊,眉头微微蹙起。极致的美丽与潜藏的丑恶在此地交汇,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这让他本能地感到,事情绝不简单。

法医苏晴和年轻警员赵鹏紧跟在他身后。苏晴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静而专注。她一下车就利落地套上一次性白色防护服、鞋套和手套,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即将进入的不是一个花园,而是一个神圣又禁忌的领域。她提着银色的现场勘查箱,整个人透着一股专业和疏离的气息。赵鹏则显得干劲十足,他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一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和对工作的无限热情。他手里拿着一台专业单反相机,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执法记录仪,眼神里充满了对首次参与可能涉及命案现场调查的紧张与兴奋。

报警人呢?陆凯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在、在那边,坐着呢。一个早到的辖区民警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花坛边缘。张老板正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脸色苍白。

陆凯对赵鹏使了个眼色:小赵,先去给报警人做个初步笔录,注意安抚情绪,问清楚发现经过和肥料来源。

明白,陆队!赵鹏立即拿出笔记本,快步走向张老板。

陆凯则大步走向警戒线内的施肥区。他蹲下身,目光立刻锁定在那一小片被翻动过的土壤上。他没有急于触碰任何东西,只是仔细观察着土壤的颜色、质地,以及那些隐约可见的白色碎壳和暗红色斑点。多年的刑侦经验让他的嗅觉变得敏锐,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花香、泥土味、肥料发酵的酸味,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腐败生物的甜腥气。

苏晴,先固定现场,重点提取那枚耳钉和附着物,还有周围不同深度的土壤样本。陆凯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明白。苏晴应了一声,已经打开勘查箱,取出镊子、证物袋和标签。她像对待易碎的古董般,极其轻柔地用镊子夹起那枚银色耳钉,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中,封口,贴上标签,用防水笔清晰地写上:证物01号:银色耳钉(刻字,针尖附着暗红色疑似生物组织)。

接着,她又用干净的取样勺,在不同位置、不同深度采集了数份土壤样本,分别装入不同的证物袋。土壤样本A(表层,含耳钉发现处)土壤样本b(中层,混合大量牡蛎壳碎片)土壤样本c(深层,高湿度)...每一个标签都记录得详细明确。她还特意采集了一些没有混入肥料的原始土壤作为对照样本。

赵鹏则在张老板那里了解情况:张先生,请您再详细描述一下发现耳钉的经过好吗?每一个细节都很重要。

张老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我就是在给玫瑰施肥,一铲子下去就感觉碰到了硬东西...开始以为是石头,结果翻出来是这个...他指了指苏晴手中的证物袋,那耳钉上的东西...我、我闻着像血,而且还有股海腥味...

您之前在使用这种肥料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过其他异常?赵鹏认真记录着。

就是味道比一般的有机肥要重,腥气很浓...但我以为蚝肥就是这样...张老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大概半个月前,我施肥的时候好像也闻到过类似的味道,但没今天这么浓...当时没在意...

这时,苏晴已经完成了初步的现场检测。她站起身,摘下口罩,表情是法医特有的那种不带感情的严肃:陆队,多个土壤样本中,尤其是耳钉发现点周围,均检测到微量疑似人类组织的碎屑,形态不规则,高度腐败。耳钉针尖的暗红色物质,肉眼观察高度疑似凝固血液,但具体成分和是否属于人类,需要带回实验室进行dNA检测才能确定。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加重,另外,所有土壤样本里都混有异常大量的、新鲜的牡蛎壳碎片,并且检测出高浓度的海盐成分。可以确定,这种是这些异物和可疑生物组织的共同载体。

赵鹏也拿着一个硬皮笔记本跑了过来:陆队,这是花圃的采购记录。张老板确认,使用的有机肥全部都是从城郊的兴盛养蚝场购买的,品牌就叫兴盛蚝肥,已经稳定使用了超过八个月。他说之前从未发现过如此明显的异常,但回忆起近期施肥时偶尔会闻到特别的腥味。

陆凯接过记录本,翻到最近几页,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的信息。供货方:兴盛养蚝场;联系人:周老板;地址:滨海市城郊沿海滩涂区。他的指尖在周老板三个字上轻轻敲击着,若有所思。

耳钉,疑似人体组织和血液,海盐,牡蛎壳...陆凯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它们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脑中开始组合,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一枚刻着字的女性耳钉,带着疑似人体组织和血液,出现在以牡蛎壳为主要原料的肥料中,而肥料产自沿海的养蚝场...这些要素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城郊的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城市更加阴沉。

苏晴,你立即带着所有样本回实验室,优先进行dNA检测。陆凯迅速下达指令,小赵,你留在现场继续完善笔录,排查花圃近期所有工作人员,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其他异常情况。

两人同时应道。

那我呢,陆队?赵鹏迫不及待地问。

陆凯已经转身走向警车,声音斩钉截铁:你跟我现在就去这个兴盛养蚝场。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生产出这种的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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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离市区后,景观逐渐变得荒凉。城郊沿海滩涂的景象,与市中心屋顶花园的绚烂精致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天空是灰蒙蒙的,仿佛被海盐和工业粉尘共同染就。咸涩而强劲的海风毫无阻碍地呼啸而来,卷起滩涂上的沙粒,打在警车挡风玻璃上啪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咸腥味,混合着水生生物腐败后特有的腐臭,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边缘地带的气味。

赵鹏摇上车窗,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这味道...真够冲的。

陆凯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分析什么复杂的信息:海腥味、腐臭味...还有一点...消毒水?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路况,眼神专注。

根据导航提示,他们拐进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路两旁是荒芜的盐碱地,只有一些耐盐的矮小灌木顽强地生长着。远处,一片灰蓝色的海面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

应该就是前面了。赵鹏指着远处一片建筑物说。

兴盛养蚝场就坐落在这片灰黄的天幕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座如同小山般堆积的废弃蚝壳。无数灰白色、带着不规则边缘的贝壳堆积在一起,在缺乏阳光的天气里泛着一种了无生气的、惨白的光。一些海鸟在壳山上空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壳山脚下,是一片泥泞的空地,散落着破损的塑料箱、断裂的绳子和一些看不清用途的金属零件。

一座锈迹斑斑的钢架结构加工棚,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匍匐在壳山旁边。棚顶的蓝色铁皮瓦已经褪色剥落,露出大片的红褐色锈迹。加工棚内部光线昏暗,隐约可见一堆堆用黑色厚塑料布严密覆盖的、如同坟冢般的发酵堆。塑料布并非完全密封,边缘处有深褐色的、黏稠的液体渗出,缓缓流入地面的排水沟。即使站在棚外,也能闻到塑料布下散发出的、比外面空气更浓烈数倍的腐臭和酸败气息。

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停在加工棚门口,车斗里还残留着一些未清理干净的蚝壳碎渣。整个养蚝场给人一种荒凉、破败的感觉,与不远处现代化都市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警车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里的沉寂。当陆凯和赵鹏走下警车时,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身材干瘦、皮肤被海风和阳光灼烤成古铜色的中年男人从加工棚里快步走了出来。他大约五十五六岁年纪,脸上皱纹深刻,眼神里带着常年与大海打交道的人特有的那种浑浊和戒备。他就是养蚝场的主人,老周。

看到身着警服的陆凯和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老周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一丝难以捕捉的慌乱在他眼底掠过,但他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

几位警官,有事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双手不自然地在工装裤上擦了擦,像是要擦掉并不存在的污渍。

陆凯直接亮出证件,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感:周老板?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我们怀疑你场里生产并销售的兴盛蚝肥中,混入了可能与一起严重案件相关的人体组织,现在需要依法对你的养蚝场进行全面搜查。

他清晰地列出范围:包括那边的蚝壳堆放区、这个加工棚,以及你们的原料存放区和所有成品、半成品肥料。

什...什么?!老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最可怕的事情。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警官,你们肯定搞错了!我的蚝肥,都是用最正经的蚝壳、还有处理蚝肉时剩下的边角料发酵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什么人体组织?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反应激烈得有些过头,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远处的蚝壳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陆凯的眼睛。

陆凯不为所动,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是否搞错,搜查之后自然会有结论。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法律规定的义务。

不行!现在真的不行!老周的语气变得急切,他甚至下意识地挪动了一步,隐隐挡在了加工棚的入口前,警官,你们不懂,现在正是我这批蚝肥发酵最关键的时期!这塑料布一揭开,氧气进去,温度一变,整个发酵过程就全完了!我这一大批货,客户都催着呢,这损失...这损失我可承担不起啊!

赵鹏忍不住插话:周老板,如果只是经济损失的问题,我们可以...

陆凯抬手制止了赵鹏,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老周的脸:周老板,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我们现在调查的可能是非常严重的刑事案件。如果最终证明你的肥料中确实混入了人体组织,而你又阻挠调查...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分量充分沉淀,那就不只是经济损失的问题了。

老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在陆凯严肃的面孔和赵鹏手中的执法记录仪之间快速游移,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他再次不自觉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僵持了大约十几秒,他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了下来,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出一口气。

好...好吧。他妥协了,但语气里充满了不情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们...你们可以查加工棚和那边的原料仓库。但是...他猛地抬手,指向那座令人不安的蚝壳山,那边!那边绝对不能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强调:那蚝壳堆太高太松了,结构根本不稳!前段时间下雨,底部都泡软了,随时可能塌下来!太危险了,会死人的!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陆凯的目光缓缓扫过老周因为紧张而不断滚动的喉结,扫过他工装裤脚沾着的、明显是刚刚沾染上的新鲜蚝壳粉末,最后落在他鞋边那些尚未完全干涸的、颜色深暗的泥浆上。他的视线继而越过老周,投向加工棚内部。在靠近发酵池的地方,一把高压水枪随意地靠在墙边,银色的金属枪头湿漉漉的,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显然刚刚被使用过,与周围布满灰尘的环境格格不入。而在更远处,蚝壳堆的阴影里,似乎隐约有一个低矮的、被遗忘的废弃工棚轮廓,门窗紧闭,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锁。

既然周老板这么担心安全...陆凯的声音平静无波,那我们今天就先检查加工棚和原料区。他特意强调了两个字,暗示这远不是结束。

老周明显松了一口气,但眼神中的紧张并未完全消退:好,好...这边请。

海风依旧在呼啸,带来远方海浪拍岸的沉闷声响,也带来了这座养蚝场深处,那被刻意掩盖的、令人不安的秘密气息。陆凯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寂静的蚝壳山,它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泛着死气,仿佛在沉默地守护着一个黑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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