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定格在2014年3月15日。从审讯室出来,张劲松和赵磊的脸上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凝重。李鬼的供词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今晚八点,黑风口废弃牧点,王奎将要偷渡出境。
立即出发,提前布控!张劲松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边境派出所清晨的宁静。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窗外,天色刚刚泛白,远方的地平线上还残留着最后一抹夜色。派出所院子里,警员们已经开始忙碌地准备着装备。防寒服、强光手电、手铐、对讲机......每一件装备都被仔细检查,空气中弥漫着临战前的紧张气氛。
赵磊快步走到张劲松身边,压低声音说:张所,我刚才又核对了一遍李鬼的供词。他说王奎可能会提前踩点,我们最好现在就出发。
张劲松点点头,目光扫过院子里忙碌的身影:通知所有参与行动的同志,十五分钟后集合出发。记住,这次行动必须万无一失。
下午三点,抓捕小组已经抵达黑风口废弃牧点。天空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都要塌下来。北风呼啸着掠过荒原,卷起地上残存的积雪,打在脸上生疼。这片曾经在去年冬天见证过追捕的荒原,此刻再次成为正义与邪恶较量的舞台。
张劲松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这片他们并不陌生的区域。几间破败的土房在寒风中瑟缩,院落的栅栏早已倒塌,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木桩。远处的界河蜿蜒如带,河面覆盖着皑皑白雪,对岸就是蒙古国。这片荒凉的土地,此刻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各小组注意位置,张劲松通过耳麦低声部署,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沉稳,一组跟我埋伏在牧点内的土房后,二组赵磊带队隐蔽在入口草垛旁,三组巴雅尔所长负责界河方向的警戒。重复,保持无线电静默,使用手势交流。
赵磊猫着腰钻进指定的草垛后方,这个位置正好能俯瞰整个牧点入口。他仔细地整理着伪装,将枯草巧妙地覆盖在防寒服上,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十五度,他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结成霜,很快就连眉毛都白了。他的手指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但握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这鬼天气,当地警员巴特尔趴在张劲松身边,低声抱怨着,看这天色,怕是要下大雪。去年冬天我们在这里追踪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张劲松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依然在牧点周围扫视。这片废弃的牧点占地约莫两个足球场大小,四周都是开阔的草原,只有几处低矮的土丘可以提供些许掩护。他特别注意到了界河方向,那里地势较为平缓,是偷渡的最佳路线。
记住,张劲松对着耳麦轻声说,王奎很可能会从界河方向过来。三组要特别留意河面的动静。
话音未落,第一片雪花就飘了下来。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密集起来,鹅毛般的雪片漫天飞舞,天地间顿时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急剧下降,十米外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张劲松心头一紧。这样的天气虽然能为埋伏提供更好的掩护,但也大大增加了行动的不确定性。他举起望远镜,镜片上立刻落满了雪花,必须不停地擦拭才能保持清晰。
各小组汇报情况。他压低声音对着耳麦说。
二组就位,视野良好。赵磊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声传来。他所在的草垛位置虽然视野开阔,但也最为暴露。雪花很快在他身上积了厚厚一层,远远看去就像个雪堆。
三组已到达指定位置,界河方向一切正常。巴雅尔所长的回应很沉稳。这位经验丰富的蒙古族警官对当地地形了如指掌,他带领的小组隐藏在界河岸边的一处洼地里,正好可以监视整个河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早在中午就让李鬼给王奎发了条信息:雪大,晚一小时集合,老地方等。王奎的回复很简短:知道了。看来他并没有起疑。
下午四点,暴雪如期而至。狂风卷着雪片,发出凄厉的呼啸。积雪很快没过了脚踝,每个埋伏的警员都成了雪人,防寒服上覆盖着厚厚的雪层,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严寒开始无情地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但没有人动摇。
赵磊在草垛旁找了个相对避风的位置,但还是冻得直打哆嗦。他把双手插在袖筒里,不停地活动着脚趾,防止冻伤。武器被小心翼翼地裹在怀里,用体温保持着可用状态。这是他参与过的最艰苦的埋伏,但他眼神中的坚定始终未变。透过漫天飞雪,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牧点入口,不敢有丝毫松懈。
张劲松蹲在土房后的隐蔽坑里,这是他们提前挖好的,里面铺着干草,能稍微抵御寒风。他时不时举起望远镜观察,尽管视野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不停地落在镜片上,他不得不反复擦拭。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麻,但仍然稳稳地握着望远镜。
张所,这雪太大了,巴特尔的声音有些担忧,王奎会不会不来了?去年冬天我们在这里搜查时,就遇到过这样的暴雪,连当地牧民都不敢出门。
张劲松摇摇头,目光依然紧盯着牧点入口:他走投无路了,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越是这种天气,他越可能认为安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时间在风雪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积雪已经没过了小腿,严寒让每个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但所有警员都保持着高度警惕,眼睛死死盯着各自负责的区域。
赵磊轻轻活动着冻僵的手指,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按照李鬼的供词,王奎应该会在晚上九点左右出现。但现在暴雪越下越大,能见度越来越差,这给抓捕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
注意保持体温,张劲松通过耳麦提醒大家,轮流活动手脚,千万不要冻伤。
就在这时,赵磊突然注意到远处的雪幕中似乎有什么在移动。他立即屏住呼吸,轻轻敲击耳麦发出警示信号。
晚上八点五十分,暴雪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就在所有人都开始焦虑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注意,有情况!张劲松立即通过耳麦示警。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让所有埋伏的警员瞬间绷紧了神经。
那点亮光在风雪中摇曳着,缓缓向牧点靠近。渐渐地,可以辨认出是一辆摩托车的车灯。灯光在厚厚的雪幕中显得朦胧而诡异,像飘荡的鬼火,在漫天飞雪中若隐若现。
摩托车在牧点入口处停下,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骑手戴着头盔,穿着黑色棉袄,后座上绑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他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坐在车上,警惕地环顾四周。摩托车的大灯在雪地上扫来扫去,照亮了飞舞的雪花。
张劲松屏住呼吸,做了个保持不动的手势。所有埋伏的警员都绷紧了神经,连呼吸都放轻了。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很快又覆盖了一层,使得他们与周围的环境更加融为一体。
骑手终于缓缓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布满胡茬的脸。在摩托车灯光的映照下,他下巴上那道寸许长的疤痕清晰可见——正是王奎!这张脸,专案组的每个成员都已经在照片上见过无数次,此刻终于出现在眼前。
王奎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骑着摩托车在原地缓缓转了一圈,车灯扫过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地。发动机始终没有熄火,显然做好了随时逃离的准备。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审视着牧点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在试探。赵磊用唇语对身边的同事说,右手已经悄悄按在了手铐上。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但多年的训练让他保持着外表的平静。
王奎终于下车,但他并没有走向约定的土房,而是开始绕着牧点外围缓步行走。他的脚步很轻,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走几步,他就会停下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这种近乎本能的警惕,显示出他多年逃亡生涯养成的习惯。
当他走近赵磊藏身的草垛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磊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紧紧握住手铐,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雪花落在他脸上,融化的雪水顺着脸颊流下,但他一动也不敢动。
王奎在草垛前停留了片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雪花落在他肩头,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在那里,隐约可见一个凸起,像是藏着什么武器。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所有埋伏的警员都紧张起来。
最终,王奎转身向土房走去,嘴里低声呼唤着:老鬼?李鬼?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警惕依然显而易见。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赵磊注意到他行李袋的拉链没有拉好,露出一角深蓝色的布料——那颜色和材质,与之前在砖窑发现的工装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赵磊更加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追捕多时的凶手。
王奎走到土房门口,抬手准备敲门。就在这个瞬间,张劲松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声:王奎,不许动!警察!
几乎同时,埋伏在各处的警员同时现身。七八道强光手电的光束瞬间聚焦在王奎身上,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雪地上顿时人影晃动,训练有素的警员们迅速形成包围圈。
王奎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听到喊声的瞬间,他不仅没有束手就擒,反而一个侧身翻滚,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刀身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显示出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凶器。
想跑?赵磊第一个扑了上去。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多年刑警训练的成果。
他一个箭步冲到王奎身后,双臂死死抱住对方的腰部,想要将他制服在地。但王奎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他猛地扭动身体,手中的水果刀向后划去。刀锋在雪夜中划出一道寒光。
小心!张劲松惊呼,同时快步向前。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赵磊的左臂,鲜血瞬间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洒下点点猩红。剧痛让赵磊的手臂一松,王奎趁机挣脱。鲜血很快染红了赵磊的衣袖,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妈的!赵磊骂了一句,顾不上流血的手臂,再次扑了上去。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三年的追凶之路,无数个不眠之夜,绝不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这时张劲松已经赶到,一记精准的踢击,将王奎手中的水果刀踢飞。刀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插进远处的雪地里。这个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张劲松过硬的格斗功底。
老实点!张劲松厉声喝道,同时一个擒拿手制住王奎的右臂。
其他警员一拥而上,终于将仍在挣扎的王奎彻底制服。巴特尔利落地将他的双臂反扭到背后,一声戴上了手铐。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终于被制服,在雪地上喘着粗气。
王奎被按在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嘴里不停地咒骂着。雪花落在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很快融化,与汗水混在一起。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但更多的是穷途末路的绝望。
赵磊捂着流血的手臂,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但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抓住了,终于抓住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三年的追凶,无数个日夜的奋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在刚才的搏斗中,王奎的行李袋掉在地上,袋口敞开,里面的物品散落出来——那件熟悉的深蓝色工装、一把带着暗褐色血迹的羊角钉锤、几沓捆扎整齐的现金,还有几张银行卡,其中就包括受害者的低保卡。这些物证在雪地上显得格外醒目,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罪犯的罪行。
抓捕成功后,警员们将王奎押解到相对完好的土房内。巴特尔生起了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部分寒意,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兴奋。柴火在火堆中噼啪作响,为这个寒冷的雪夜带来了一丝暖意。
王奎被铐在一根结实的木桩上,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的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这个曾经残忍杀害六名老人的凶手,此刻在法律的威严面前,终于低下了头。
张劲松在篝火旁坐下,将刚才散落的物证一一摆开。那件深蓝色工装上的污渍在火光下更加明显,羊角钉锤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却依然触目惊心。这些物证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受害者的冤屈。
王奎,张劲松的声音在土房内回荡,每个字都清晰可辨,河北十里铺人,1971年生。2010年欠下金龙赌场二十三万赌债,同年11月逃亡至东北。
王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沉默。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仿佛想要在那里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洞穴。
张劲松拿起那把羊角钉锤,放在王奎面前。锤头上的血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这是你的作案工具。赵老栓、陈满仓、李桂兰、张守业、王秀莲、孙德山,六个老人,都是被这把锤子杀害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王奎的反应,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你把他们的尸体藏在冻缸里,用冻梨掩盖。等低保金到账后,你就去取钱,用来还赌债。我说的对吗?
王奎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低下头去。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赵磊在一旁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口。随队医护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但绷带还是很快被鲜血浸透。他强忍着疼痛,始终关注着审讯的进展。每一次疼痛都在提醒着他,这个被制服的罪犯有多么危险。
张劲松又拿起那几张低保卡,在火光下仔细端详:这些卡你是怎么得到的?每个月取出来的钱,都用来还赌债了吧?
听到两个字,王奎的肩膀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这个细节没有逃过张劲松的眼睛。
你以为偷渡到蒙古国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张劲松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在土房内回荡,你以为改名叫,就能抹去你犯下的罪行吗?
这时,一名警员从王奎的行李袋中搜出了一张假身份证。照片上的王奎剃光了胡子,头发也修剪过,但那双阴鸷的眼睛和下巴上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辨。身份证上的名字赫然是,籍贯写着内蒙古某地。这张假身份证制作精良,若不是早就锁定了王奎的身份,很难一眼看出破绽。
我没杀那么多......王奎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就杀了两个,赵老栓和陈满仓......
没杀那么多?张劲松猛地站起身,拿起那件工装,这上面的血迹经dNA比对,与六名受害者全部匹配!这把锤子上的血迹也是如此!你还想狡辩?
王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头垂得更低了。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那张穷凶极恶的脸此刻写满了绝望。雪花从土房的破洞中飘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土房外,暴风雪依然在肆虐。但在场的每一个警察都知道,这场持续三年的追凶之路,终于看到了曙光。呼啸的风声仿佛在为这场正义的胜利奏响凯歌。
张劲松走到门口,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拿出卫星电话,准备向马国栋汇报这个等待了太久的消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马队,目标已经落网。
而在土房内,赵磊看着被制服的凶手,虽然手臂还在阵阵作痛,但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知道,对受害者家属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但至少,他们终于等来了正义的曙光。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那双眼睛在火光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