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出来时，晨雾还没散，给鑫云冷库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周建明和小林没直接回局里，而是绕到冷库后门的土路——前几轮排查都没仔细搜这片桉树林，现在老吴的线索断了，只能重新从受害者最后出现的区域找起。刚走到树林边缘，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抬头一看，马云波、刘芳和陈静正带着几个亲友，手里拿着铁铲和树枝，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挖着。
“你们怎么来了？”周建明快步走过去。陈静转过身，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攥着半片撕碎的纸，声音发颤：“我们实在等不了了……想着自己找找，说不定能有发现。刚才在那边树下，看到个露出来的袋子……”
她指的方向在树林深处，一棵老桉树下，半截蓝色塑料袋埋在土里，袋口渗出的暗红色液体把周围的泥土染成了深褐色。周建明心里一沉，立刻让小林拦住想上前的家属：“都别靠近！保护现场！”他自己戴上手套，一步步挪到树下，蹲下身仔细观察——塑料袋上印着“鑫云冷库”的白色字样，边角还有冷库专用的批次编码，显然是装冻肉用的袋子。
“小林，立刻联系技术科，带勘查设备过来，”周建明对着对讲机说，“另外通知法医，可能有人体组织。”
马云波在警戒线外看着那个袋子，身体止不住地发抖：“那是……那是马亮的快递单吗？”周建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袋口露着半截白色纸片，上面隐约能看到“马亮”两个字和他家的地址。他没敢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马云波的肩膀：“等技术人员过来提取，现在还不能确定。”
二十分钟后，技术科的团队赶到，带着照明设备、取证箱和隔离帐篷。他们先在袋子周围划定勘查范围，用粉笔画出轮廓，再用小铲子一点点清理掉覆盖的泥土，将整个塑料袋完整地装进证物箱。打开袋子时，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了一下——里面除了那张撕碎的快递单，还有半块带着碎肉和筋膜的骨头，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半干，牢牢粘在骨头上。
“初步判断是人类肋骨，”技术人员用镊子夹起骨头，对着光仔细查看，“肌肉组织保存得还算完整，血迹也没完全氧化，应该是近期留下的。需要带回实验室做dNA比对，确认是否属于马亮。”
周建明的目光落在那个蓝色塑料袋上：“这是你们冷库的专用袋，对吧？”他转头看向闻讯赶来的王大海。王大海脸色发白，凑过来看了一眼，连忙点头：“是……是我们装冻肉用的，每个批次都有编码，只给内部员工领用，外人拿不到。”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里面还装着疑似人体组织的骨头？”小林追问。王大海的手开始发抖，连连摆手：“我不知道啊！我们的袋子都是专人管理的，每个月都会盘点，从来没丢过这么多……不对，上个月盘点时好像少了十几个，但当时以为是员工不小心弄丢了，没在意。”
技术人员突然从袋底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后，上面用铅笔写着“鸵鸟肉 3斤”，字迹潦草，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周建明接过纸条，递给王大海：“你们冷库卖鸵鸟肉吗？”
“不卖！绝对不卖！”王大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们只做猪肉、牛肉的批发，鸵鸟肉那东西进价高，镇上没几个人买，而且要专门的检疫手续，我们从来没进过货。”
“镇上有没有人卖鸵鸟肉？”周建明问。王大海想了想：“好像菜市场有个叫赵强的摊贩在卖，每天下午出摊，听说生意还不错，但我没买过，不知道他的货是从哪儿来的。”
技术人员将所有证物封存完毕，周建明安排人在桉树林周边布控，防止有人破坏现场，然后带着小林去了菜市场。下午的菜市场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赵强的摊位在最角落，一块木板上摆着几块暗红色的肉，纹理细腻，旁边立着个小牌子，写着“新鲜鸵鸟肉 30元\/斤”。
赵强正拿着刀切肉，刀刃划过肉块时，溅起的肉汁落在案板上。看到周建明和小林，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继续干活：“买肉？这肉嫩，炖汤最好，要多少？”
“我们是警察，”周建明亮出证件，“想问问你的鸵鸟肉是从哪儿进的？有检疫证明吗？”
赵强手里的刀顿了一下，随即放下刀，从摊位底下抽出一个皱巴巴的文件夹，翻了半天，拿出一张纸递过来：“从邻市的屠宰场进的，正规渠道，这是检疫证明。”
周建明接过来看了看，那张证明是复印件，上面的公章模糊不清，日期还是半年前的，编号格式也和正规检疫证明对不上。“这是复印件，而且已经过期了，”周建明把纸递回去，“原件呢？最近的进货记录有没有？”
“原件在屠宰场那边，我这儿就只有复印件，”赵强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进货记录哪有那么详细？我这小本生意，记个大概就行。再说了，我卖这肉这么久，从来没人说有问题，你们是不是没事找事？”
“你认识马亮、谢磊、陈阳吗？”周建明问。赵强皱起眉，想了想：“不认识。来买肉的人多了，我哪能个个都记住名字？除非是经常来的熟客，偶尔买一次的，转头就忘了。”
“最近有没有人一次性买过三斤鸵鸟肉？”小林追问，同时注意着赵强的表情。赵强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三斤算什么？前几天还有人买五斤呢。怎么？买肉还得登记啊？”
“没说要登记，只是例行调查，”周建明说，“你把最近一个月的进货渠道和销售情况详细说一下，包括你从邻市哪个屠宰场进的货，联系人是谁，每次进货多少斤。”
赵强的脸色沉了下来：“我都说了是邻市的屠宰场，具体名字记不清了，联系人也只是电话联系，没见过面。进货量不一定，有时候几十斤，有时候一百多斤，看销量定。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邻市查，别在这儿跟我耗着，影响我做生意。”
周建明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对赵强说：“最近不要离开镇子，我们可能还会找你了解情况。如果想起什么和‘鸵鸟肉’、‘三斤’相关的事，也可以主动联系我们。”
离开菜市场后，小林忍不住说：“这个赵强肯定有问题，检疫证明是假的，回答问题也躲躲闪闪，说不定他卖的根本不是鸵鸟肉，而是别的什么肉。”
“不管他卖的是什么，‘鸵鸟肉’这条线索不能放，”周建明说，“那张纸条很可能是受害者留下的，也可能是凶手故意放的。我们得查清楚，到底是谁要了三斤鸵鸟肉，为什么要，又和马亮的死有什么关系。”
回到局里时，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桉树林里发现的肋骨确实是马亮的，上面的血迹也属于马亮。这个消息让办案组的人都振奋起来，终于有了直接关联受害者的物证，案件也算正式有了突破性进展。
“现在可以确定马亮已经遇害了，”小林拿着报告，语气激动，“谢磊和陈阳恐怕也遭遇了不测。我们可以申请更大的侦查力度，把赵强和鑫云冷库都列为重点排查对象。”
周建明却没那么乐观，他看着桌上的蓝色塑料袋和“鸵鸟肉”纸条，眉头皱得很紧：“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物证出现得太‘及时’了？凶手如果真要隐藏尸体，完全可以把骨头埋得更深，或者扔到更远的地方，却偏偏用印着冷库logo的袋子装着，还留下写着‘鸵鸟肉’的纸条——这更像是故意给我们留的线索，要么想嫁祸给冷库，要么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赵强身上。”
“你的意思是，这又是一个陷阱？”小林问。
“很有可能，”周建明点了点头，“从老憨的伪证，到老吴的‘巧合’，再到现在的血袋和鸵鸟肉纸条，每一条线索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我们不能只跟着线索走，还要反过来想：凶手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些线索？他想掩盖什么？”
他拿起对讲机，对技术人员说：“再仔细检查那个蓝色塑料袋，看看能不能提取到除了马亮之外的dNA，还有袋子上的批次编码，查清楚这个批次的袋子都发给了冷库哪些人，有没有外流记录。另外，去邻市查赵强说的屠宰场，确认有没有鸵鸟肉供应，有没有他的进货记录。”
安排完工作，周建明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鑫云冷库。夜色已经降临，冷库的灯亮了几盏，像一双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一切。他知道，凶手还在暗处，可能正看着他们在线索里打转，但他不会放弃——只要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总有一天，能把凶手揪出来，给马亮、谢磊、陈阳的家人一个交代。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周建明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凶手多狡猾，这一次，一定要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