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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腐朽的空气如同凝固的冰渣,死死堵在楚明昭的喉咙口。她蜷缩在墙角那堆散发着浓重霉味和鼠类腥臊的杂物阴影里,身体因剧痛、寒冷和极致的紧张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左腹那道深植骨髓的闷痛,如同无形的钢钉在缓缓搅动。

驿站残破的大门被粗暴踹开的巨响,混合着寒风灌入的呼啸,如同死神的宣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飞扬的尘土弥漫在灰蒙蒙的光线中,模糊了闯入者的轮廓,却无法掩盖那股扑面而来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凛冽煞气!

三道人影!逆着门外铅灰色的天光,如同三座移动的铁塔,踏入了这座死寂的废墟!沉重的军靴踏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楚明昭绷紧的神经上。

为首那人,身形魁梧异常,几乎堵住了大半个门框。厚厚的皮裘裹身,却掩不住虬结的肌肉轮廓。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的狰狞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随着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整个房间而微微抽动。他的目光冰冷、嗜血,如同在搜寻猎物的猛兽,瞬间扫过坍塌的土炕、断裂的桌椅、以及……楚明昭藏身的这堆杂物角落!

楚明昭的心脏骤然缩紧!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染血的左手死死攥着那支滚烫的玉簪和冰冷的羊皮地图,右手紧握着同样冰冷刺骨的染血休书。冰冷的触感混合着掌心渗出的冷汗,带来一种滑腻的恐惧感。她能感觉到那刀疤脸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在她藏身的杂物堆上停顿了一瞬!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如同冰冷的沙漏,一粒粒滑落。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头儿,这鬼地方比乱葬岗还破,能藏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北境边军特有的粗粝口音。是刀疤脸左侧一个稍矮些的汉子,正用刀鞘不耐烦地拨弄着地上厚厚的积尘。

“少废话!”刀疤脸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上头给的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小子能从落鹰峡地宫那种鬼地方爬出来,钻这耗子洞算个屁!仔细搜!特别是角落、破炕底下!还有……”

他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扫向楚明昭藏身的角落,刀疤下的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这种堆破烂的地儿!给我掀开!”

“是!”另一个一直沉默、眼神阴鸷如毒蛇的汉子应了一声,拔出腰间雪亮的弯刀,狞笑着朝杂物堆大步走来!

完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楚明昭淹没!身体的本能几乎要驱使她暴起拼命!但左腹撕裂般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她!她甚至无法握紧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弯刀越来越近,看着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朝着覆盖在她身上的、腐朽的木板狠狠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嗡!!!

被她左手死死攥住的白玉簪,仿佛感应到了这灭顶的危机和主人濒死的意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簪头那只展翅凤凰的细微纹路,瞬间流淌过刺目的赤金光晕!一股沛然莫御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力量,如同被压抑万载的火山,猛地从簪身冲入楚明昭的掌心,瞬间链接到锁骨下的虎符胎记!

【警告!宿主遭遇致命威胁!】

【强制……超载……信物能量!】

【被动技能:‘惊鸿掠影’(残)……激活……滋……】

脑海中,沉寂的系统如同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强行引爆,发出刺耳欲聋的警报和电流撕裂般的宣告!那模糊的青铜卷轴虚影疯狂闪烁、几乎要溃散!一股不属于她此刻虚弱躯体的、带着撕裂经脉般剧痛的庞大力量,蛮横地灌入她残破的身体!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楚明昭喉间挤出!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伸、扭曲!眼前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晃动!

刷!

就在那阴鸷汉子的大手即将抓住覆盖木板的瞬间!

一道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残影,如同受惊的鬼魅,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怪异旋风,猛地从杂物堆的阴影深处——贴着冰冷潮湿的墙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贴地滑行的诡异角度,朝着房间最内侧、那扇早已破烂不堪、通向驿站后院的木门方向——暴射而去!

速度之快,甚至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虚影!

“什么东西?!”阴鸷汉子抓了个空,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冷风刮过,惊得他汗毛倒竖,失声叫道!

“在那里!追!”刀疤脸瞳孔骤缩,反应快如闪电!他根本没看清那是什么,但那绝非老鼠!那速度,那诡异的角度……只能是那个目标!他怒吼一声,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出闸的猛虎,朝着后院破门方向猛扑过去!另外两人也瞬间反应过来,拔刀紧随其后!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破烂木门被刀疤脸一脚踹得粉碎!木屑纷飞!

后院!比驿卒房更加破败!残垣断壁,积雪覆盖着枯草和不知名的动物骸骨。寒风卷着雪沫,发出凄厉的呜咽。

然而,空无一人!

只有一行极其浅淡、几乎被刚落下的薄雪覆盖的脚印,歪歪扭扭地延伸向后院角落——一口被厚厚积雪和枯藤覆盖的、早已废弃的枯井!

“井!”刀疤脸眼中凶光大盛,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冲到井边!他探头向下望去——幽深!黑暗!井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和滑腻的青苔,深不见底!井口边缘,几片新鲜的枯叶和几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溅落的暗红血渍,在惨白的积雪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妈的!跳井了?!”阴鸷汉子也凑过来,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啐了一口,“头儿,这井看着邪性,深不见底,下面指不定……”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刀疤脸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斩钉截铁,“老三,绳子!”

被称为老三的汉子立刻解下背负的粗麻绳,迅速在井边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上打了个死结,将另一端抛入深井。

“我下去!”刀疤脸将弯刀咬在口中,双手抓住绳索,没有丝毫犹豫,魁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翻入井口,迅速向下滑去!身影很快被井口的黑暗吞噬。

阴鸷汉子和老三则紧握武器,屏息凝神地守在井口,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那幽深的井口和绳索的动静。寒风卷起雪沫,拍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冷。后院死寂无声,只有绳索摩擦井壁的细微“沙沙”声,和井下隐约传来的、刀疤脸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井下的动静似乎停止了。

“头儿?怎么样?”阴鸷汉子忍不住朝井下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死寂。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井口两人的心脏!

---

北境官道,风雪商队,迷途之将。

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吱”声。厚重的毡布车帘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车厢内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牛羊膻味和一种廉价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熏香味道。

萧凛(或者说,此刻这个失去了所有记忆、只剩下本能和剧烈头痛的男人)靠坐在颠簸摇晃的车厢角落里。身上裹着厚实却粗糙的羊毛毯子,脸上那道被爆炸和高温灼伤的恐怖疤痕,被厚厚的、浸透药汁的麻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充满了无尽迷茫和空洞的眼睛。

他微微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黏连在包裹伤口的麻布边缘。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放在腿上的那柄通体乌黑、刀镡处闪电纹路流转着微弱幽蓝电芒的佩刀。指尖每一次抚过靠近刀镡刀脊处那道细微的陈旧划痕时,身体都会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那道划痕连接着灵魂深处某个被彻底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呃……”压抑的、带着痛苦的低哼从他紧抿的唇间逸出。每一次剧痛袭来,脑海中那些破碎混乱的画面就更加狂暴地翻腾——燃烧的穹顶……刺目的赤金烈焰……一双平静却绝望的眼睛……一抹刺眼的素白……还有……一个模糊不清、却让他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住的纤细身影……“昭……昭……”一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般,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滑出。

“大个子,你又头疼了?”一个清脆如银铃、带着浓浓西域口音的声音响起。车帘被掀开一角,寒风卷着雪沫灌入,随之探进来的是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少女脸庞。蜜色的肌肤,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大而灵动的琥珀色眼睛,鼻梁高挺,嘴唇饱满红润如同熟透的樱桃。正是商队首领的女儿,阿娜尔。

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碗,浓郁的草药味弥漫开来。她灵活地钻进车厢,坐到萧凛身边,丝毫不介意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和身上散发的血腥药味,将陶碗递到他嘴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好奇:“快,把药喝了!阿爸说这药能止痛安神!你老是这样头疼可不行!”

萧凛空洞迷茫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阿娜尔脸上,又落在她递来的药碗上。浓重的草药味刺激着他的鼻腔,却无法唤醒任何关于“药”的记忆。他本能地有些抗拒,微微偏了偏头。

“哎呀,别躲嘛!”阿娜尔娇嗔道,干脆伸出小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动作大胆而自然,带着西域少女特有的爽朗),将碗沿凑近他干裂的嘴唇,“乖,喝了就不疼了!你看你,伤得这么重,要不是我和阿爸在黑石河滩下游发现你,你早就冻死喂狼啦!快喝!”

她的手指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那声“乖”像带着某种魔力,让萧凛混乱痛苦的意识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滞。他不再抗拒,就着阿娜尔的手,机械地、小口地吞咽着碗中苦涩滚烫的药汁。药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却奇异地暂时压制了那撕裂灵魂般的头痛。

看着萧凛顺从地喝药,阿娜尔满意地笑了,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他腿上那柄通体乌黑、散发着冰冷煞气的长刀上:“你这把刀真特别,黑乎乎的,但上面的花纹会发光哎!它叫什么名字?”

萧凛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语,再次落回黑刀之上。名字?他努力地在混乱的脑海中搜寻,却只有一片空白和剧烈的刺痛。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连自己的刀叫什么都忘了?”阿娜尔瞪大了眼睛,随即又释然,“也是,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腰间一个绣着繁复花纹的小皮囊里,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边缘圆滑的白色玉珏。

“喏,这个是在你身上找到的,被血糊住了,阿爸让我洗干净了。”阿娜尔将玉珏递到萧凛眼前,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这玉多好!上面还刻着一只鸟呢!虽然……翅膀好像被什么东西划坏了半截?”

萧凛的视线落在玉珏上。温润的白玉,触手生温。玉珏中央,一只线条流畅、姿态优雅的玄鸟(大胤国鸟)浮雕,正欲展翅高飞!然而,在玄鸟左侧翅膀的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刺眼的陈旧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折断,生生破坏了那完美的姿态!

玄鸟!折翼的玄鸟!

嗡——!!!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灵魂!萧凛浑身剧震!一直空洞迷茫的双眼,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清晰的剧痛,混合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悲恒和暴戾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脆弱的意识堤防!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凄厉嘶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炸开!他猛地抬手,狠狠捂住了剧痛翻涌的太阳穴!手中的药碗“啪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药汁溅湿了羊毛毯!

“大个子!你怎么了?!”阿娜尔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想要按住他剧烈颤抖的身体。

萧凛却猛地抬起头!那双被剧痛和混乱彻底吞噬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如同受伤的凶兽般,瞪着阿娜尔手中那块刻着折翼玄鸟的白玉!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他毕生最痛恨的仇敌!

“杀……杀……!”破碎的、充满无尽杀意的嘶吼从他染血的唇间断续迸出!他那只紧握着黑刀的手,手背上青筋暴突,刀身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幽蓝的电芒在闪电纹路上疯狂流转!

“阿爸!阿爸快来啊!”阿娜尔彻底慌了神,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化身凶魔的男人,恐惧地尖叫起来!

车厢外,风雪呼啸。商队似乎停了下来,传来人群的骚动和首领艾山大叔焦急的呼喊声。而车厢内,一个失去记忆的统帅,一块折翼玄鸟的玉珏,正将一场小小的风波,推向不可预知的深渊。那被强行封印的前尘,正以最痛苦的方式,试图冲破迷雾。

---

镇北军大营,军帐之内,无声硝烟。

帅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气压抑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韩肃端坐在虎皮帅椅上,脊梁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冻土里的标枪。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沙盘地图,而是厚厚一摞墨迹淋漓的军械清册和粮秣账本。昏黄的烛火跳跃着,映照着他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双眼,眼下浓重的乌青如同墨染。他左手执笔,笔尖悬在账册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右手食指却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一下下叩击着冰冷的硬木桌面。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如同敲打在帐内另外两人的心鼓上。

户部侍郎李崇明坐在下首一张铺了锦垫的椅子上,捧着热茶,看似气定神闲,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韩肃叩击桌面的手指,又迅速移开,落在自己杯中打着旋儿的茶叶上。他带来的旨意已经宣读,冠冕堂皇的“抚慰”和“署理”背后是冰冷的夺权信号。此刻,他更像一个等待验收成果的监工,或者说,一个等待猛兽露出破绽的猎人。

侍立在李崇明身后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文吏,捧着算盘和笔墨,低眉顺眼,正是户部派来的“协理”钱粮的司库主事——王禄。他看似恭敬,但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如同滑腻的毒蛇,在韩肃手边的账册和角落里堆放的一些新运抵、尚未开封的军械箱上逡巡。

韩肃的目光终于从账册上抬起,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先落在李崇明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重:“李大人,您带来的圣恩,末将铭感五内。然,北境苦寒,将士用命。陛下体恤,户部优先调拨的旨意犹在耳畔。可这账册所录……”他指尖重重一点账册上某处墨色刺目的数字,“本月应拨精铁十万斤,实到不足三万!箭头、弓弦、火油等项,短缺竟逾七成!李大人,您协理钱粮,督运军需,这短缺的七成军械,是尚在途中,还是……被这北境的风雪,刮去了别处?”

李崇明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几滴茶水溅出,烫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他脸上堆起一丝僵硬的笑容:“韩将军言重了!言重了!户部调拨,自有章程。北境路途遥远,风雪阻道,转运艰难,偶有延误,在所难免嘛!将军放心,本官已行文催促,后续物资定当尽快……”

“延误?”韩肃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棱撞击,“赤兀部‘黑狼骑’前锋已抵鹰愁涧!游骑肆虐,其折翼玄鸟之箭已射入我黑石河滩!”他猛地抓起帅案上那支被石灰封存、刻着折断玄鸟图腾的狼牙箭簇,狠狠拍在账册旁!箭簇与硬木桌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

“李大人的‘延误’,是要让前线将士用血肉之躯,去挡赤兀人的狼牙箭吗?!还是要让这镇北关的城头,插上赤兀部的狴犴战旗?!”韩肃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帐内炸响,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杀气,震得烛火都猛地一晃!

李崇明脸色瞬间煞白,被这股铁血杀气逼得下意识地后仰,嘴唇哆嗦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韩将军息怒!息怒!”一旁的王禄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打圆场,脸上堆满谄媚的笑,“侍郎大人也是忧心军务!将军所言短缺,下官立刻核查!立刻核查!许是路途损耗,许是……是账房记录有误?”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给李崇明使眼色。

李崇明如梦初醒,强压下心悸,干咳两声:“对,对!王主事,你立刻去查!务必给韩将军一个交代!粮草方面,本官可先行作保,从随行辎重中拨付部分应急……”

“报——!”帐外突然传来亲卫急促的通传声,打断了李崇明的话。

“进!”韩肃目光一凝。

一名亲卫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沾染着雪水泥渍的信函:“禀副将!京城兵部,六百里加急!”

兵部?加急?李崇明和王禄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疑。

韩肃接过信函,撕开火漆,目光飞快扫过信笺。眉头先是紧锁,随即,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冰冷、带着浓重嘲讽的弧度。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李崇明和王禄,最终将信笺“啪”的一声,按在桌面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兵部急令:北境军务紧急,着暂代副指挥使韩肃,全权署理军务,一应粮饷器械调用,可……便宜行事!待新任督帅到任,再行交割。” 他刻意加重了“便宜行事”四个字。

“至于新任督帅人选……”韩肃顿了顿,看着李崇明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缓缓吐出那个名字,“陛下钦点——靖安侯世子,谢云琅。不日……即将到任。”

靖安侯世子?谢云琅?!

李崇明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如同吞了一只苍蝇!靖安侯府,那是与萧凛背后势力素来不睦的派系!让谢云琅来接掌镇北军?!这哪里是抚慰?分明是火上浇油!是朝廷对萧凛旧部的又一次清洗和打压!而他李崇明,夹在中间,成了彻头彻尾的炮灰!

韩肃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亲卫,声音恢复了铁血的沉凝:“传令下去,兵部急令已到!即日起,军中一应所需,按战时最高配额支取!粮秣营、军械库主官即刻来见我!延误者——军法从事!”

“诺!”亲卫领命而去。

韩肃重新拿起笔,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李崇明和眼神闪烁的王禄,蘸饱了墨,在账册短缺军械那一栏旁,力透纸背地批下四个杀气凛然的朱红大字:

“自今日始,缺额如数,立斩主官!”

朱砂刺目,如同血染。

帅帐内,炭火噼啪。韩肃伏案疾书,笔走龙蛇,如同在下一盘没有退路的棋。李崇明颓然坐倒,王禄低头垂目,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而帐外,北境的寒风卷起辕门上的狴犴战旗,猎猎作响,如同不屈的战魂在咆哮,也预示着,一场更加凶险的权力风暴,已然在风雪中酝酿成型。新任督帅谢云琅的到来,必将彻底点燃这北境冻土下埋藏已久的火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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