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吉日,宜祭天。
皇城内外,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的禁军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肃立无声。阳光照在崭新的龙旗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子若有若无的凝重。
祭天台高九丈,白玉为阶。李真,不,如今该称永安皇帝了,身着繁复华丽的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帘垂下,遮住了他年轻却已显威严的面容。他一步步踏上台阶,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台下,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各国使节,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赵母在人群中,使劲踮着脚,双手紧紧攥着身边大儿子的衣袖,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她只是个普通妇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儿啊,你看清楚没?那上面…那真是咱们家太玄站的地方?”她声音发颤,问着身边同样激动的大儿子。
赵家大儿子用力点头,嗓子发干:“娘,没错!您看,就在陛下侧后方,穿着那身深紫色国师袍的,就是太玄!”
话音刚落,祭天仪式已至高潮。李真接过礼官奉上的祭文,朗声诵读,声音清越,传遍广场。内容无非是承继大统,敬天法祖,保佑国泰民安。最终,他宣告:“自即日起,改元‘永安’,大赦天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浪滚滚而来,震得人耳膜直响。
赵母听着这声音,看着高台上那个站在皇帝身边、身影挺拔的小儿子,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她也顾不上擦,只是喃喃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我儿出息了,成国师了…”那是欢喜的泪,骄傲的泪,更是一个母亲看到孩子走上难以想象的高度时,那种混杂着担忧与欣慰的复杂心绪。
然而,新皇的恩泽,并非雨露均沾。
朝拜声刚落,李真目光扫过台下,刚才还平和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然,国之蠹虫,不可不除!魔门妖孽,祸乱朝纲,罪不容诛!特下《诛魔令》:凡附逆魔门者,概不在大赦之列,遇之即捕,查实即斩,永不赦免!”
“永不赦免”四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意,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几乎是同时,禁军侍卫如虎狼般扑入官员队列,精准地揪出了二十多人。这些人面如死灰,有人试图挣扎,有人高声喊冤,更有甚者身上猛地爆发出诡异的黑色或血色光华——那是魔功运转的迹象!
“保护陛下!”侍卫统领厉声大喝。
场面瞬间混乱!但李真站在原地,冕旒下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哼,冥顽不灵!”站在李真侧后方的赵太玄心中冷哼。他如今灵觉敏锐,清晰感觉到那二十多人中,有好几人体内涌动着令人厌恶的邪异能量,与八皇子府上感知到的同源同种,只是驳杂弱小许多。看来这都是些被魔门渗透,或者修炼了魔门赐予粗浅功法的外围棋子。
一名御史模样的官员,双目瞬间变得赤红,指甲暴涨如钩,嘶吼着向御阶扑来,速度快得带出残影!“李真小儿,坏我圣门大计,拿命来!”
侍卫们刀剑砍在他身上,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火星四溅。
“护驾!” 数名高手同时跃出。
赵太玄没有动。他如今身份是国师,这种小杂鱼,还轮不到他出手。但他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一缕极为细微,带着纯阳灼热气息的法力悄无声息地弹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那魔化御史的膝关节薄弱处。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被喊杀声掩盖。
那御史前冲之势骤然一滞,腿上剧痛,身形一个踉跄。就这瞬间的破绽,已被一名大内高手的剑光抓住。“噗嗤!”剑尖裹挟着浑厚真气,直接刺穿了他的护体魔光,透肩而过,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那高手下手极有分寸,只是废其行动能力,并未取其性命——新皇登基,见血立威即可,不宜杀戮过甚,这是默契。
其他负隅顽抗者,也大多在禁军高手和几名突然出手、气息纯正刚猛的老臣(显然是暗中得了吩咐)配合下,迅速被击溃、制服。他们被打断手脚,废去武功,如同死狗般被拖走。真正被当场格杀的,只有几个彻底魔化、失去理智、无法留活口的疯狂之辈。
二十七人,转眼间或伏诛或被擒。鲜红的血迹泼洒在汉白玉铺就的龙阶之上,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祭天时点燃的檀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味道。
刚才还因大赦而有些松动的气氛,瞬间冻结。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深深低下了头。这位年轻的新皇,恩威并施,手段铁血,绝非仁弱之主!
李真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太玄国师。”
赵太玄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臣在。”
“朕知你精于农事,更通丹道。如今魔氛未靖,朝廷亟需增强底蕴。着你督建‘永安库’,专司储备破魔利器,以备不时之需。”
“臣,领旨。”赵太玄声音沉稳。
赤阳魔花“可炼制‘破魔丹’”。这是他在结合对魔气的研究,以及八皇子事件后搜集到的残留魔植样本,反向推演、优化培育出的特殊品种。此花以魔性土壤为基,却能吸收转化魔气,绽放至阳至刚之花,正是许多低阶魔功的克星。
他袖袍一拂,一个精致的玉盒出现在手中,盒盖开启,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百粒龙眼大小、色泽赤金、表面隐隐有流光闪烁的丹药。一股温润却带着锐利破邪气息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让附近几位修为精深的老臣精神一振,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陛下,此乃臣以秘法培育之‘赤阳魔花’为主药,辅以七种纯阳灵草,耗时七七四十九日炼成的‘破魔丹’,共百粒。此丹对修炼阴邪魔功者,有极强的克制之效,可使服用者短时间内真气自带破魔属性,亦能化解部分魔气侵染。愿献于陛下,充实‘永安库’,助陛下扫荡妖氛,靖平天下!”
李真看着那百粒丹药,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喜悦和赞赏。他亲自接过玉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纯阳力量,点头道:“好!国师真乃朕之肱骨,国之干城!有此破魔丹,我华胥永安库,底蕴大增!”
这一幕,落在台下众臣眼中,意义非凡。新皇登基,第一是立威(诛杀余党),第二便是示恩(大赦天下),而这第三,便是确立核心班底和战略方向。赵太玄和他献上的“破魔丹”、“永安库”,无疑就是新皇布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是实实在在的国家战略物资,比任何虚名都更有分量。
登基大典在一种复杂难言的气氛中结束了。
是夜,皇宫赐宴,歌舞升平。柳文瑾即兴所作的《永安颂》文采斐然,颂扬新朝气象,被礼部尚书当场盛赞,言明要刻石立于国子监,以彰文治。
赵太玄作为新任国师,自然是宴会的焦点之一。他应酬了几句,便借故离席,来到殿外廊下,吹着微凉的夜风,稍作清醒。
他抬头望向星空。今夜星辰似乎格外明亮,尤其是帝星紫微,光华大盛。然而,在他灵觉感知和系统辅助的视野里,西方的天际,却有一片极淡、却令人心悸的黑暗魔气,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正在缓慢扩散。更有一道隐晦异常,却精纯无比的龙脉气息,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向着西方那片魔气深渊遁去。
“紫微虽明,魔渊黑芒大盛…” 一个略带苍老和凝重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赵太玄转头,是钦天监的监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也正望着西方星空,眉头紧锁。
“监正也看到了?”赵太玄轻声问。
老监正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星象示警,绝非空穴来风。老夫已密奏陛下…国师灵觉超凡,想必也有所感应吧?”
赵太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两人沉默地看着西方,各怀心事。那西遁的龙气,那魔渊的黑芒,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果然,宴会尚未完全散去,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到赵太玄身边,低语道:“国师大人,陛下有请,御书房议事。”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只有李真和赵太玄两人。之前的帝王威仪稍稍收敛,李真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太玄,钦天监所报,与你之前所感,怕是同一件事。”李真开门见山, “魔门根基未损,八皇子不过马前卒。那西遁的龙气…朕心难安。”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太玄:“朕给你三个月,倾朝廷所能提供之资源,动用你一切手段,给朕查清楚,西方到底发生了什么!魔门总坛是否就在西边?那遁走的龙气又是怎么回事?朕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赵太玄迎着皇帝的目光,深深一揖:“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走出御书房,夜风更凉了。赵太玄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新皇登基,看似气象一新,实则暗流汹涌,更大的风暴,恐怕就在西方那片未知的魔渊之中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