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花园比画册里更像一场梦。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淡紫色的鸢尾花沿着湖边铺展开，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水面上漂浮着睡莲，粉白、鹅黄、淡紫，圆叶托着它们，像星星落在了绿绸缎上。林溪踩着石板路往里走，裙角扫过带着露水的青草，沾了点湿意。
“慢点，别摔了。”顾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手里拎着个竹编小篮，里面是刚买的法棍和奶酪，是准备在花园野餐的。
林溪回头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日本桥：“你看那座桥，画里见过好多次！”桥身爬满了紫藤，紫色的花穗垂下来，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像在跟水里的倒影说悄悄话。
他们在湖边找了块草地坐下，顾衍铺好餐布，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开。林溪翻开那本睡莲画册，对着实景比对：“原来他画的时候，光影真的会变！早上的睡莲偏粉，刚才看的那朵，现在边缘带了点金。”
顾衍顺着她的指尖看去，阳光正好穿过紫藤花，在她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花了四十年画这里，”他轻声说，“大概是想把所有时间的样子，都留在画里。”
林溪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像蝶翼。“那我们呢？”她脱口而出，又觉得太莽撞，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餐布上的花纹，“我是说……我们回去以后，这些日子会不会很快就忘了？”
“不会。”顾衍说得很肯定，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铁皮盒，打开来，里面是枚用银线绕的小睡莲，花瓣弯得恰到好处，“这个给你。”
林溪捏着那枚银线睡莲，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你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在酒店，借了前台的针线盒。”顾衍的耳尖有点红，“可能……有点粗糙。”
“才不，”林溪把它别在帆布包上，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商店里买的好看一百倍。”
午后他们去了莫奈的画室，里面还摆着他用过的调色盘，颜料凝固成了块，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浓艳。墙上挂着幅未完成的画，是花园的雪景，笔触还很新，像昨天刚画的。
“你说，他画到一半停住，是在想什么呢？”林溪轻声问。
顾衍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也许是想起了重要的人，想把她的样子，也融进画里。”
林溪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转过身，正好撞进他的怀里。顾衍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两人离得极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阳光晒过的青草气。
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湖面的睡莲静静浮着，紫藤花还在落，画室里的老座钟滴答作响，却好像走得格外慢。
顾衍的喉结动了动，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的影子。“林溪，”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我……”
“轰隆”一声，远处突然响起雷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林溪像受惊的小鹿，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顾衍的手也松开了。
“要下雨了。”他迅速收拾好东西，拉起她的手往出口跑，“快走吧！”
跑过日本桥时，雨点掉了下来，打在紫藤花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林溪被他拉着，手心全是汗，却不想松开。她回头看了眼雨中的睡莲池，突然觉得，刚才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像枚种子，掉进了心里，跟这雨一起，要发芽了。
回到酒店时，两人都淋湿了。林溪忙着找毛巾给顾衍擦头发，他却按住她的手，从餐布口袋里摸出片鸢尾花瓣，是刚才跑的时候摘的，还带着水珠。
“这个也给你。”他把花瓣夹进她的画册里，“等它干了，就当是今天的纪念。”
林溪看着那片紫蓝色的花瓣，突然鼓起勇气，抬头说：“顾衍哥，你刚才在画室，想说什么？”
窗外的雨下大了，打在玻璃上噼啪响。顾衍看着她，沉默了几秒，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等回到国内，告诉你。”
他的眼神很认真，像在许下一个约定。林溪点点头，把画册抱在怀里，觉得那片鸢尾花瓣，比任何时候都要珍贵。
雨夜的巴黎，好像把所有的温柔都攒了起来，悄悄塞进了那句没说完的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