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城西一所宅子被神策军包围,霍景川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眼睁睁看着邹云谏被从里面拖出来。
他如今不良于行,又连日缠绵病榻,脸白地跟鬼一样。
昭明帝下旨彻查渔阳灾情一案,邹云谏作为邹文德的嫡子,又在京中,自然被牵连入狱。
“霍景川?”
邹云谏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着玄青织金过肩麒麟曳撒,腰佩银色长剑的人,忽而笑了起来。
“竟然劳动将军亲自来抓我,还怕我一个瘸子跑了不成?”
霍景川眸光冰冷,此刻的邹云谏,如丧家之犬,疯魔了一般。
“带走!”
人被强行拖下去,在青石路上留下两条重重的痕迹。
邹云谏嘴角挂着阴冷的笑,始终如恶鬼般死死盯着他,莫名叫人毛骨悚然。
窦雪辞是在进宫路上得知邹云谏被抓。
今日一早,窦皇后便传召窦雪辞入宫。
未央宫
方姑姑搬了个软凳在窦皇后近前,扶着窦雪辞坐下。
“国公府怎么样?邹文德出事,想必邹氏闹得厉害吧。”
窦皇后拉着窦雪辞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眼中写满关切。
“闹了一阵子,后来祖母知道,叫下人去警告了她,这才好了。”
窦雪辞说。
“想必是要你进宫求情吧。”
“姑母料事如神。”
窦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嫌恶,邹氏当真是不知死活。
谎报灾情可是欺君之罪,叫一个小女娃娃进宫求情,她也想得出来。
“今儿朝堂上,陛下斥责了你二叔,当初为邹文德请功,是他牵的头。
新鲜的旨意,想必过会儿就会送到国公府。
陛下撸了他在吏部的官职,调去鸿胪寺,任鸿胪寺卿。”
“贬官就罢了,鸿胪寺没有实权,这回二叔也算跌了个大跟头。”
吏部号称天官,掌管朝廷官员任免,窦伯阳苦熬了许多年才坐上这个位置。
窦雪辞亦没有想到,昭明帝生气,竟牵连窦伯阳至此。
她之所以得知渔阳瞒报灾情,还是做鬼那时候偶然听到,彼时邹文德已经入了京。
有人拿当年渔阳的事威胁邹文德,邹文德去找窦伯阳求助,才叫她知道内情。
窦皇后忽然拍了拍窦雪辞的手,说道:“本宫只怕他们狗急跳墙,要你拿你父亲的功劳到宫里求情。
叫你来,便是告诉你,万万不可听他们的话。”
姑母是真心待她好,窦雪辞眼眶微红。
这时候谁撞上去求情,都少不了吃瓜落,惹昭明帝动怒。
邹氏难道不知?
可她不在意,只大骂窦雪辞无情,不顾邹家的死活。
“辞儿知道,不会叫他们如愿的。”
窦皇后摸着她的小脸,心中亦有些戚戚。
才十五岁的年纪,如今却要周旋在那虎狼窝里。
想到此,窦皇后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忽然又说,“我听说霍景川回京后,最先去了国公府。
他如今在神策营,陛下对他有几分看重。
我知道你们一起长大,情义不比旁人。可他如今身份不同,你要与他少来往。”
窦雪辞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这话,她早跟霍景川说过。
姑母如今忽然这样提醒,难不成太子的身世已经有了眉目…
“是,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纵有情份,如今也不多,姑母瞧娄元铎就知道。”
窦皇后轻笑一声,慈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发。
“说起平南郡王府那个混世魔王,魏衍一死,淑贵妃急着替宝庆公主相看,竟瞧上了他。”
窦雪辞并无多少意外,上辈子宝庆便喜欢娄元铎,这只怕是她自己的意思。
“平南郡王妃那日在现场,她未必肯。”
窦雪辞说。
窦皇后悠悠吐了口气,心中思虑更多。
若是从前淑贵妃想叫宝庆嫁给娄元铎,她不会深思。
可现在太子身份存疑,若是…
窦皇后不敢再想,平南郡王妃出身将门,她父亲为靖国常年镇守南方,手握三十万大军。
这些日子,窦皇后派人去追查当年替她接生的稳婆和太医。
那些人竟无一例外的死了,偏生死的毫无蹊跷。
要么是病逝,要么是意外。
可就是如此,才叫窦皇后更加生疑。
加上魏衍的死,窦皇后已有猜测,是昭明帝下手。
因此才提醒窦雪辞别和霍景川来往过密。
若皇帝真对窦家早有戒心,那兄长的死…
窦皇后一颗心高高悬起,浑身发寒。
罢了,又说几句话,窦雪辞才离开未央宫。
谁知经过御花园,竟迎面撞上蔺鹤屿,窦雪辞见躲不过,便停下行了一礼。
“起来吧,进宫来见母后?”
蔺鹤屿问道。
“是,正要出宫去。”
“可是为了邹家之事来找母后求情?
朝堂上的事父皇自有决断,若真无辜,也不会冤枉了他。”
蔺鹤屿有些不满,他这表妹从小到大肆意妄为,如今连朝堂上的事也敢插手。
窦雪辞压着怒,恍惚又想起上一世蔺鹤屿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掳走,关进东宫地牢。
甚至不顾她的身份,施以重刑拷打,逼问她庄婉卿的下落。
无论她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叫人将庄婉卿送出京城,不叫她在母亲跟前争宠而已。
可蔺鹤屿不信,拔了她的指甲,说她心思恶毒,谋害庄婉卿。
姑母将她从东宫救出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没了半条命。
直到死后,她徘徊在邹氏身边,才知道邹氏那时早察觉了她的计划。
顺水推舟,收买了窦雪辞雇的打手,叫他们假装欺辱庄婉卿。
而庄婉卿亦知情,后来在太子面前装着受惊过度,弱小可怜,都是演戏罢了。
“臣女入宫乃皇后娘娘传召,家常几句话罢了。
太子殿下不问是非,便要给臣女扣一顶插手朝政的帽子吗?”
窦雪辞目光锐利,丝毫不惧,话语间更不客气。
霎时,蔺鹤屿竟愣住了。
自回京后,窦雪辞娴静温婉了不少。
如今这样子,才更像她小时候的风姿。
如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窦雪辞见他只看着自己不说话,自顾自施了一礼,说道:“殿下若无事,臣女告退!”
直到她走远了,蔺鹤屿才回神。
心下忽然有些惋惜,若非她伤了手,加之父皇那道不外嫁的旨意。
窦雪辞本该是他的太子妃最佳人选。
靖国并非没有女将军的先例,凭借她的武功和护国公在军中的威势。
将来执掌一方,再能为他所用,该是多大的助力。
当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