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肩上,我睁开眼。
风从废墟间穿过,吹起衣角。远处有人影走动,脚步声踩在碎石上,清晰可闻。我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能稳住。黑翼在背后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熟悉的气息。
我没有回头。
首领带着人走来,停在我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本薄册,封皮是深褐色的,边角磨得有些发白。他低头翻开,声音平稳:“按您的安排,老人都去了若水边,分了田地。孩子由老祭司的孙子带,开始学基础灵力。”
我点点头。
他抬手示意方向。我顺着望去,看见一片空地上围坐着几个小孩,中间蹲着一个少年。他手里拿着炭笔,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画着什么。孩子们伸长脖子看,有的跟着描摹,动作笨拙却认真。
那是聚魂阵。
我走过去,脚步很轻。他们在教聚魂阵,用最简单的线条拆解复杂的纹路。一个孩子抬头看见我,立刻站起来,其他孩子也跟着慌忙起身。我摆摆手,他们才慢慢坐下。
少年没动,只是侧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不像从前那样藏着试探,也没有刻意讨好。他把炭笔递给我:“您来看看?”
我接过,在石板边缘添了一笔。这一笔是关键转折,能让阵法多撑半柱香时间。他看了一眼,点头:“和迦叶大人留下的笔记一样。”
我笑了下。
“他要是知道你们拿这个当启蒙课,大概会觉得我在胡来。”我说。
旁边一个孩子皱眉:“这阵法很疼吗?”
“会流血。”我说,“而且不是自己的血就没用。”
孩子立刻摇头:“那我不学了。”
少年笑出声:“可我们得学会保护别人。”
这句话让我顿了顿。
我看着石板上的图案,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一些。以前这阵法只出现在生死关头,每一次启动都意味着牺牲。现在它被画在阳光下的石头上,被小孩子用炭笔一笔笔临摹,像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吧。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远处传来敲打声,有人在清理倒塌的柱子。另一侧,几户人家已经开始搭新屋,木料是从南荒深处运来的,带着湿气。空气里有泥土和草根的味道,不再全是焦糊。
首领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残部已经整编完毕。”他说,“所有人都换了新制袍,臂上有黑翼标记。旧派系的名字不会再用了。”
我看过去。
一队人正列队走过广场,衣服统一,动作整齐。他们的脸上还有伤痕,有的手臂缠着布条,但走路的样子变了。不再是各自为营,也不再东张西望。他们抬头看我,没有躲闪,也没有急着下跪。
这是新的开始。
“接下来呢?”首领问,“您打算怎么做?”
“先把若水防线修完。”我说,“南荒不能再被天族轻易进来。另外,派人去查边境动静,最近太安静了。”
他记下,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那……迦叶大人的事,您真不打算找?”
我没看他。
“找什么?”
“魂魄碎片。”他说,“既然他还留了话,说明还有机会回来。我们可以派人去三界边界搜,或者请魔域那边帮忙——”
我打断他:“他在。”
“可您总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
“他在。”我重复,“一直都在。”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我头发乱飞。背后的黑翼不受控制地展开了一瞬,金光从羽毛根部闪过,快得几乎看不见。首领的话停住了。
他知道我不可能骗自己。
我也不会拿这个名字开玩笑。
他合上册子,低头行礼,转身离开。队伍很快动了起来,有人去南荒边缘巡逻,有人继续修建房屋,还有人带着工具往山里走,说是去打通新的水源。
我站在原地没动。
少年带着孩子们收拾石板,准备换下一个课程。一个女孩不小心把炭笔掉在地上,滚到我脚边。我弯腰捡起来,递回去。她小声说谢谢,跑回人群。
太阳升得更高了。
我抬头看天,云层散开,阳光直落下来。废墟还是废墟,断墙还在,柱子也没立起来。但这里已经不一样了。有人说话,有孩子笑,有铁器敲打木头的声音。这些声音填满了曾经死寂的空间。
我知道他不在这里。
至少不是以我熟悉的方式存在。
可每当我抬起手,指尖那道金光就会出现。它不强,也不持久,但每次亮起的时间,都和我心跳的节奏一致。昨晚我睡着前试过一次,闭眼默念他的名字,那光就从掌心冒出来,像回应某种约定。
这不是巧合。
也不是幻觉。
他是把自己的存在拆开了,一点一点放进我的身体里。玉珏融进眉心那天,我就明白了。他不需要我去找,因为他从未真正离开。他在我呼吸里,在我黑翼展开的瞬间,在我做出每一个决定的时候。
我不需要把他拼回来。
我已经带着他走完了所有路。
一个士兵跑过来,停下喘气:“翼君,边境传信,说北面山口发现了异动,可能是离渊残党。”
我收回目光。
“备翅。”
“是。”
他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他。
“告诉所有人,这次不出击,先守住若水河岸。等我亲自去看。”
“是!”
他跑远了。
我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忙碌的人群。老人在田里翻土,孩子背着小包跟着少年往学堂走,士兵们检查武器,准备出发。一切都井然有序,不再依赖某一个人的命令才能运转。
这才是真正的翼族。
不是靠恐惧统治,也不是靠仇恨维系。
而是靠活着的人,一步一步往前走。
我抬起手,黑翼缓缓展开。
风托起身体,我离地而起。翅膀完全张开时,能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熟悉的热流,顺着经脉蔓延到指尖。那不是单纯的灵力,更像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我朝着北面飞去。
风在耳边响,地面越来越远。下方的村落变小,河流像一条细线。我保持低空飞行,眼睛盯着山口方向。
还没靠近,就看见山坡上有黑影移动。
不止一个。
我压低高度,落在一处岩石后。探头看去,五个人正沿着山沟往上爬,穿着破旧的外袍,腰间挂着刀。他们动作谨慎,时不时停下来观察四周。
其中一个抬头,帽檐下露出半张脸。
我认得那道疤。
是离渊的亲卫。
他们手里还拿着东西,像是符纸,被油布包着。一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其他人点头,开始在坡上布置。
我蹲在岩石后,没有动。
他们想引爆炸药,把山体炸塌,让泥石流冲进若水河。这条路一旦堵死,整个南荒的水源都会断。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竹简。
上面写着“以吾血为引”。
可我现在不需要用血了。
因为我就是引子。
我站起身,走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