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宸沉默了。
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和气味,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
他明白,眼前这赤裸裸的阶层差异与生存艰辛,才是这个时代最真实、最普遍的底色,远比头等舱的银器与佳肴更为真实,也比永日帝国庄园的落日余晖更为残酷。
一种无力感悄然蔓延——此刻的他,纵然拥有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初具规模的资本,面对这浩瀚海洋般深广的苦难,又能改变多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海洋微咸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不走心头的沉重。
“先生,您没事吧?”华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询问道,语气充满了关切。
蒋宸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回去吧。”
三人沉默地回到了头等舱的客厅。
关上门,仿佛将外面那个挣扎的世界暂时隔绝,但那份沉甸甸的感受却已挥之不去。
蒋宸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无边无际的蓝色,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海面,看到了那些挤在通舱里、眼神麻木或渴望的面孔。
“无法改变全局,但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做得更好。”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确立一个原则。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开始思考如何在实际操作中,为那些未来可能为他工作的工人,提供更多切实的保障。
“矿场粉尘、意外砸伤、黑暗环境……”他喃喃着,在纸上勾勒起来。首先想到的是基础的防护。
“需要护目镜,防止碎石和粉尘伤害眼睛。需要口罩,哪怕是多层棉布制成的,也能减少吸入的粉尘。衣服需要耐磨,鞋子必须坚固,最好能在脚趾处加入钢板……”
就在他专注于草图,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个时代已有的材料实现这些简易防护时,一道清晰而冰冷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处理邓肯公爵的家产:已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一整套工人装备图纸及样品(x100)已存入系统空间,可随时提取】
【叮——支线任务发布:将邓肯公爵家产变卖所得资金,全部用于澳洲矿产的投资、勘探与开采相关事宜。任务奖励:神秘盲盒一个。】
蒋宸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这奖励来得太及时了!
他立刻将意识沉入那片只有他能感知的系统空间。
只见一套极其详尽的技术图纸悬浮其中,旁边整齐码放着一百套实物装备。
他的意识扫过图纸和样品,心中震撼更甚。
这绝非他刚才构思的简易防护品!
特制全身防护服:
并非简单的粗布工装,而是一体式设计,材质坚韧且具有一定阻燃性。
最关键的是,它连带着一个结构精巧的头罩,上面嵌有透明的护目镜片,更有一个小巧的、利用活性炭与多层滤网原理的内置空气净化呼吸装置,能有效过滤大部分粉尘和有害烟气!
特制工作鞋:采用加厚的皮革和特殊的防穿刺材料,最关键的是在脚掌和前趾部位内置了韧性极佳的复合钢板,足以应对常见的落石砸压风险。
头戴式探照灯:并非笨重的马灯,而是轻便的头带式设计,前端是一个聚光性极好的玻璃灯罩,内置高效蓄电池(系统黑科技),提供稳定而明亮的照明,解放双手,极大提升井下作业安全。
这完全是一套超越时代数十年的专业矿工防护装备!
其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它不仅意味着能大幅降低工伤率,保障劳动力,更深层次的是,它代表了一种对“人”的尊重与保护,这与蒋宸刚刚萌发的念头不谋而合,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而那个【支线任务】和【神秘盲盒】的奖励,则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指明了核心方向——将所有资本,聚焦于矿业。
这带有一定强制性的指引,反而让他更加心无旁骛。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立刻将图纸和样品拿出来,只是对望向他的福伯和华安露出了一个沉稳的笑容:“思路更清晰了。我们之前的计划需要做一些优化,关于工人安全和福利方面,我有了些新的、更具体的想法。”
接下来的航程,三人几乎足不出户,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计划的进一步完善中。
有了这套“工人装备”作为底气,蒋宸在规划矿区生活区、制定工作条例时,更加注重人性化与安全性。
他们反复推敲着如何利用引荐信打开局面,如何与殖民地政府谈判,如何招募和管理工人,如何建立初步的财务和物流体系……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讨论,记录,修改。
海上的日子在专注的谋划中过得飞快。
当“东方明珠”号的汽笛发出悠长而沉闷的鸣响,预示着旅程的终点即将到来时,三人知道,纸上谈兵的阶段结束了。
墨尔本,到了。
船只缓缓靠近码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充满粗犷生机与混乱气息的港口。
码头由粗糙厚重的木材搭建,延伸入碧蓝的海湾。
水面并不平静,停泊着各式各样的船只。
有如同“东方明珠”号这般庞大的远洋客轮,也有桅杆林立的古老帆船,还有冒着黑烟、体型较小的蒸汽拖船和货船。
空气不再只有海风的清新,而是混杂着海水咸腥、木材防腐剂的味道、远处货物散发的皮革或羊毛膻味,以及密集人群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气息。
码头上人头攒动,喧嚣鼎沸。
这里汇聚着一个新兴殖民地所有的渴望与躁动。
最为醒目的,是那些寻找生计的车夫。
他们或倚靠着简陋的、只有顶棚的单马马车,或坐在稍显体面的四轮马车车辕上,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扫视着每一位下船的旅客,一旦发现潜在雇主,便立刻高声招揽,挥舞着帽子,努力凸显自己的车辆更为舒适或价格更公。
除了车夫,还有嗓门洪亮的旅店招徕员,手里举着写着店名和价格的木牌,大声宣传着自家旅店的洁净与便利。
有小贩挎着篮子,向刚刚踏上陆地、尚且有些晕头转向的旅客兜售着看起来并不怎么新鲜的水果、硬面包或廉价的香烟。
刚刚结束漫长航行的旅客们,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中交织着对陌生环境的茫然、对未来的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不安。
蒋宸、福伯和华安站在头等舱乘客优先下船的舷梯口,望着眼前这片混乱而充满活力的景象。
在蒋宸眼中,这不仅是码头,更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原始资本气息的舞台。
空气中弥漫的每一种味道,人群中的每一次呼喊,都代表着需求、机会与潜在的规则。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车夫,心中已在评估哪种交通工具更适合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他看到招待员,思考的是临时落脚点的选择。
他注意到那些茫然的新移民,意识到这将是未来劳动力的重要来源。
在福伯眼中,这景象更多是务实与谨慎。
他在快速分辨着哪些人可能可靠,哪些地方需要避开,心中已经在规划着如何安全、高效地将大量行李运下船,并找到合适的临时住所,同时警惕着可能存在的扒手或骗子。
在华安眼中,这一切则充满了新奇与挑战。
他年轻的身体里热血奔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更加靠近蒋宸,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他看到的不仅是混乱,更是他即将用行动去面对和征服的新世界。
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混合着码头的喧嚣,奏响了一曲嘈杂而充满生命力的殖民地进行曲。
蒋宸轻轻整理了一下衣领,将那枚冰冷的十二星辰项链塞回衣内,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
“我们走吧。”
他率先迈步,踏上了摇晃的舷梯,走向下方那片蒸腾着希望、欲望与未知的南方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