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散,我指尖还压着那枚血封的玉简,叠风已推门进来。他看了我一眼,声音低沉:“人都准备好了。”
我没有动,只将玉简轻轻合上,放进紫檀木匣里。匣子上有三重锁纹,是昨夜用灵力刻下的禁制。我知道这一去未必能回,可信必须送出去。
“明线走东道,暗线入南岭。”我说,“柳清今日出发,玄微半个时辰后动身。他们互不知对方身份,路线也不一样。”
叠风点头:“我已经安排好接应点,北岭出口有弟子轮守,不会出纰漏。”
我站起身,把木匣递给他。他接过时顿了顿:“你真信仙缘镜那三个字?”
“阻·信·途。”我重复了一遍,“它从没无缘无故示警。”
他不再多问,转身要走。我在他身后说:“告诉玄微,若被追,毁信自保。宁可死,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察觉了。”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静,然后走了。
我独自站在房中,窗外风穿帘而过,吹得案上纸页轻响。仙缘镜摆在角落,镜面朝下。我不敢再看它,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我走到北坡石台。远处云海翻涌,一道青影正沿东岭大道前行,腰间挂着玉简袋,步伐不急不缓。那是柳清,外门普通弟子,平日话少,做事稳当。他不知道自己送的是假信,只以为是例行传令。
我盯着他身影渐远,直到消失在山道拐角。
又过了片刻,另一道灰影从南岭暗谷悄然滑入密林。那人披着旧斗篷,脸上抹了炭灰,身形佝偻如老樵夫。玄微已经改了容貌,气息也藏得极深。他怀里贴身藏着真正的血信,只有帝君与天君才能开启。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两人均已启程。
我站在石台上没动,手按在桃树根旁的阵眼石上。昨夜布下的净魔咒还在运转,脉络微温。这桃林是我亲手种下的,七万年不曾断过。如今它不仅是守卫昆仑虚的屏障,也是我能感知方圆百里动静的耳目。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头升到中天,我又回到居所。叠风已在等我,坐在我对面,手里端着一杯凉茶。
“柳清进了第一处驿站,被人盯上了。”他说。
“谁?”
“一个穿黑袍的,坐在角落喝酒,一直没动。但柳清一进门,他就抬了头。”
我皱眉:“有没有动手?”
“没有。只是盯。不过玄微那边顺利,已穿过暗谷入口,进入南岭深处。那里地势复杂,寻常追踪术难起作用。”
我点头:“只要他不露破绽,应该没问题。”
叠风放下茶杯:“你打算等多久?”
“等到有回音为止。”
他说完就走了,继续去巡防。我知道他不会放松警惕,北岭一带现在全是他的眼线。
我坐在案前,取出仙缘镜,翻过来放在桌上。镜背那道裂痕还在,细得几乎看不见,但我知道它存在。我用指尖轻轻抚过,没有温度,也没有震动。
一切安静。
午后,我闭目调息。心神却始终悬着,不敢真正入定。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催动一次追踪咒,借仙缘镜感应两路弟子的位置波动。柳清还在移动,速度慢了些,像是被人缠住了。玄微的气息则时隐时现,这是正常现象,他在刻意避让巡查阵法。
傍晚时分,我听见外面有人来报。
“柳清在第三驿站停下歇脚,那个黑袍人也住了进去。两人同院,但未接触。”
我睁眼:“让他继续走,不要停太久。”
传话弟子领命而去。
我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南岭方向。天色渐暗,山影连绵。玄微应该已经接近鬼雾林,那是南岭最危险的一段路,常年有毒瘴弥漫,飞鸟难渡。但他若能穿过,就能甩开大部分追踪者。
夜里,我睡得很浅。
梦里出现墨渊的冰棺,棺盖上有血迹,缓缓往下滴。我想伸手擦,却发现自己的手也被割破了,血顺着指尖流进地面。泥土裂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环形符文,和羊皮卷上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惊醒。
窗外月色正浓,屋里一片寂静。仙缘镜静静躺在桌上,镜面忽然泛起一层光。
我立刻起身走过去。
镜面亮得刺眼,映出我的脸,却又不像我。那双眼睛太冷,像藏着千年寒冰。我眨了眨眼,影像消失了。
接着,镜中浮现出一行字:
**信·已·动**
我盯着那三个字,心跳加快。
这不是预警,也不是解析,而是一种确认——信已经被触动了。要么是有人试图破解,要么是接收方开启了封印。
我立刻掐诀,催动追踪咒。
柳清的位置还在第三驿站,没有移动。玄微的气息却突然中断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像是遇到了屏蔽阵法。
我松了口气,又更紧张。
如果真是帝君或天君开启了信,他们一定会回应。可为什么不是直接传讯回来?
难道……他们不信?
还是说,回信根本送不到?
我重新坐下,守在镜旁。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叠风再次到来。他脸色有些沉。
“柳清昨夜被人拦住。”他说,“黑袍人出手了,但没抢信。只是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就走了。”
“说什么?”
“他说:‘你知道你在送什么吗?’”
我手指一紧。
柳清不知道真相,但他开始怀疑了。这种怀疑会动摇他的意志,一旦被逼问,他可能撑不住。
“他已经离开驿站了吗?”我问。
“离开了。继续往东走。但我怕他坚持不了太久。”
我闭了闭眼:“随他去吧。我们现在只能赌玄微能安全抵达。”
叠风沉默片刻:“你真的觉得他们会来?青丘也好,天族也罢,这些年对我们并不亲近。昆仑虚早已不是当年的昆仑虚。”
“可影渊不是小股势力。”我说,“他们图谋的是地底封印,是整个三界的根基。一旦那东西醒来,没人能独善其身。”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我一个人留在屋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
第三日午时,仙缘镜忽然剧烈震动。
我猛地抬头,镜面爆发出强光,照得整间屋子通明。我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被一股力量推得后退一步。
镜中浮现三个新字:
**回·将·至**
我站在原地,呼吸停滞。
回信要来了。
可就在这时,镜背那道裂痕忽然延伸了一寸,一直划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