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光凝成的三字尚未散尽,我已被叠风拽至哨塔残垣之后。那石基歪斜倾颓,仅余半截断柱遮身,尘土簌簌自头顶滑落,沾在袖口焦痕边缘。我未言语,只将左手探入袖中,仙缘镜贴掌而起,热度比先前更甚,镜面浮现出一道清晰路径——断魂岭西麓地底深处,一处封闭空间轮廓分明,正是此前残影所指的祭坛密室。
叠风低声道:“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我点头,指尖轻抚镜背,血丝渗出,与金纹相融。镜光微颤,映出前方三十里内七处灵流节点,皆为傀儡巡行轨迹。我们不能再走明路。
“绕南坡。”我说,“贴岩壁前行,避开裂隙上方。”
他应声即动,身形如风掠地。我紧随其后,足尖点石无声。越往北,空气越是滞重,仿佛有无形之物压于肺腑之间。途中三次催动仙缘镜校准方位,每一次镜心震动都更为剧烈,似有某种力量在地下呼应。
两刻钟后,我们在一处塌陷的地裂前止步。裂口深不见底,边缘布满羽状刻痕,早已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但仙缘镜却在此刻发出嗡鸣,镜光照向裂底,显出一道隐没于碎石后的石门轮廓。
“就是这里。”我低声说。
叠风蹲下身,以剑鞘拨开表层浮土,露出下方一块嵌入岩层的青铜板,其上蚀刻着断裂的锁链与双翼图腾,中央凹陷处正对眉心印记。我抬手按去,金莲印记微烫,与铜板共鸣。
石门缓缓开启,一股陈腐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金属锈蚀与干涸浆液的气息。阶梯向下延伸,四壁刻满羽纹,每一步踏下,纹路便泛起微弱幽光,如同沉睡之物被惊醒。
叠风握剑在前,我持镜居后。下行约百步,通道尽头豁然开阔,一座圆形密室浮现眼前。中央立着一根青铜柱,悬铃轻颤,却无声音传出。柱下石台之上,静置一卷漆黑古卷,表面符文扭曲盘绕,形如活蛇蠕动。
“这卷轴……不对。”叠风停在门口,手未离剑柄。
我走近石台,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将仙缘镜缓缓贴近。镜面刚一接近,便剧烈震颤,浮现出一行血色文字:“言出即应,命定难违。”
这不是警告,是诅咒。
我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镜背。金光自镜心涌出,缠绕古卷外围,那些扭动的符文顿时僵住,继而寸寸剥落。黑卷徐徐展开,露出内里金色文字——
**“七日后血月现,东皇钟开,九重天倾。”**
字迹浮现刹那,整个密室猛然一震。头顶砂石簌簌落下,四壁羽纹骤然亮起,光芒由幽转赤,如同血脉奔涌。叠风疾步冲向入口,伸手推击石门,却发现门体已与岩层完全熔合,再无法开启。
“是活埋机关!”他沉声说。
我抬头望向穹顶,仙缘镜高举过顶。镜光穿透岩石,显现出一条蜿蜒向上的狭窄通道,仅容一人通行,出口隐约可见微弱天光。那是逃生密道,也是唯一生路。
“上面有路。”我将镜收回袖中,快步跃上高台,“快!”
叠风不再迟疑,纵身跃至我身旁。我们合力以剑尖撬动顶部暗格,铁石摩擦之声刺耳响起。尘土不断坠落,呛入口鼻。终于,一声闷响,一块方形石板松动,缝隙中透进一丝凉风。
就在此时,脚下地面再次剧震。青铜柱上的悬铃猛地一晃,一滴暗红液体自铃舌滴落,砸在石台边缘,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竟腐蚀出一个小坑。
我心头一紧,低喝:“别停!”
叠风用力一撬,石板彻底掀开。他先翻身上去,伸手将我拉起。我攀住边缘,正欲借力跃出,袖中仙缘镜忽然发烫,镜面自行浮现一行小字——
**“双生血契者,唯死方解。”**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沉重轰鸣。密室四壁开始收缩,石砖层层推进,中央青铜柱轰然崩裂,黑卷化作灰烬随风卷起。我们已无退路。
密道狭窄陡峭,仅能容一人攀爬。我居前,叠风断后。石壁湿冷,指尖划过粗糙岩面,掌心已有擦伤。越往上,空气越稀薄,呼吸渐重。途中两次停下,听下方动静——密室已完全闭合,若非及时脱身,此刻早已被埋于地底。
约半盏茶功夫,前方终于出现出口轮廓。微弱天光从缝隙间洒落,照亮了攀爬的手指与肩头尘灰。我伸手推了推,出口被一层薄土覆盖,极易突破。
“快到了。”我对下方说。
叠风应了一声,声音略显疲惫。
我运力于掌,轻轻一推。土层松动,碎石滑落,一道狭长光缝显现。我正欲翻身而出,忽觉颈后一寒。
不是风。
是杀意。
我猛然偏头,一道锐风擦耳而过,钉入上方岩壁。低头看去,一支短箭深深嵌入石中,尾羽犹在轻颤,箭杆漆黑,无羽无铭,却散发着极淡的阴气。
叠风也察觉异常,低声道:“有人守在外面。”
我伏在出口边缘,不敢妄动。方才那一箭,精准、冷静,若非本能闪避,此刻咽喉已被贯穿。敌人早在此设伏,等的就是我们脱困瞬间。
“不能硬闯。”我压低声音,“你有没有带信号符?”
“有一张隐踪传讯符,但用了就会暴露位置。”
我思索片刻,将仙缘镜取出,贴于掌心。镜面微光流转,映出出口外十步范围内的灵力分布——三点人影呈三角站立,皆披灰袍,腰佩弯刀,刀柄刻有残翼纹样。
翼族巡逻队。
而且不是普通士兵,是专司祭坛守卫的精锐。
“他们堵死了三个方向。”我说,“只剩右边那片碎石坡,坡度太陡,不适合布阵。”
“可那里容易塌陷。”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会防。”
我收镜入袖,深吸一口气。“我引他们动,你找机会冲出去。一旦脱身,立刻点燃符火,通知昆仑虚。”
“不行。”叠风语气坚决,“要走一起走。”
“这不是争执的时候。”我回头看他一眼,“密卷内容必须送回去,血月之期只有七日。若我们都困在此地,谁去报信?”
他沉默片刻,终是点头。
我取出一枚幻影符,捏在指间。这是墨渊所授,可制造短暂分身,最多撑十息。时间足够,但风险极大。
“数到三。”我说。
他握紧剑柄,屏息以待。
我掐诀催力,幻影符瞬间燃尽。一道身影自密道口窜出,直扑左侧空地。几乎同时,三名灰袍人齐齐转身,弯刀出鞘,追击而去。
就是现在!
我与叠风先后跃出,贴着右侧碎石坡疾行。脚下方才落地,身后便传来厉喝:“有人!”
回头一瞥,一名灰袍人已折返,手中弯刀扬起,一道弧光斩来。叠风反手拔剑格挡,“铛”地一声火星四溅,两人交手一招,各自退开半步。
“快走!”他低吼。
我没有回头,全力前冲。碎石坡松软难行,每一步都可能引发塌陷。但我不能停。
前方五十步外,是一片低矮岩林,可作掩体。只要进入其中,便有机会甩开追兵。
我拼尽力气奔跑,耳边风声呼啸。身后打斗声未断,叠风仍在缠斗。
突然,脚下一滑。
一块松动的石板塌陷下去,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扑倒。右手本能撑地,掌心被尖石划破,鲜血渗出。就在我试图起身时,眼角余光扫见前方岩缝中,静静躺着一枚染血的玉牌。
玉牌半埋于土,一面刻着“天谕”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