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程真仿佛在无尽的海渊中下沉,意识如同破碎的浮木,载沉载浮。方舟爆炸那毁灭性的光芒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灵魂。妹妹最后含泪的回眸,母亲沉睡的面容,队员们牺牲时的怒吼…一切交织成绝望的噩梦,拖拽着她走向意识的湮灭。
不…
不能死…
还不能…
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执拗,如同深渊中最顽强的海草,猛地缠住了她下沉的意识,拼命向上拉扯!
“咳…咳咳咳!”
她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空气混合着血腥味灌入肺部,带来撕裂般的疼痛。眼前是摇曳的火光,以及一张布满皱纹、写满担忧的苍老面孔。
是那个土着老人。他正用一个粗糙的木碗给她喂着某种温热的、带着浓重腥味的糊状食物。
“吃…活下去…”老人用生硬的词汇说道,眼神浑浊却带着善意。
程真艰难地吞咽着那味道古怪却提供着宝贵热量的食物,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她躺在一个用冰块和兽皮垒成的简陋窝棚里,外面风声呼啸。肩膀和手臂的伤口被粗糙地包扎着,依旧隐隐作痛。
方舟…爆炸…
记忆如同冰锥刺入大脑,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
“方舟…那边…”她挣扎着想坐起,声音沙哑得可怕。
老人按住了她,摇摇头,指了指窝棚外,做了一个“轰隆”爆炸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眼睛,摆摆手,意思是爆炸后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浓烟和死光。
绝望再次攫住程真的心脏。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确切消息前,绝不能放弃希望!慕青虹在最后时刻启动了飞行器,或许…或许她们逃过了爆炸核心?
她必须知道真相!
她尝试感应心脏处的琉璃心,试图通过那微弱的共鸣联系妹妹。但距离太远,且她自身太过虚弱,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模糊的嘈杂和死寂。
不行,必须恢复力量,必须回去!
她看向老人,指了指自已的伤口,又指了指那些食物,眼中流露出恳求。
老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又从角落拿出一些晒干的、奇形怪状的草药,捣碎了敷在她的伤口上。草药带来一阵刺痛,随后是清凉的感觉,似乎有微弱的愈合效果。
程真不再言语,闭上眼睛,全力调动起残存的精神,引导着那点可怜的食物能量和草药的效力,配合琉璃心本身微弱的自愈能力,开始修复身体的创伤。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窝棚外时而传来雪橇犬不安的吠叫,时而掠过引擎的轰鸣——显然是鸦群或“昆仑”的巡逻队在搜索着什么。老人每次都会紧张地屏息凝神,直到声音远去。
程真心中忧虑更甚。敌人的搜索并未停止,说明他们可能也没有完全确认战果?或者说…他们在寻找特定的目标?
一天后,程真的伤势稍微稳定,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够勉强行动。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回到方舟!
她向老人比划着,表达离开的意愿和需要一些物资。
老人似乎理解她的决心,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为她准备了一包肉干,一个装满水的皮囊,还有一把磨得锋利的骨刀。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又画了一个山的形状,意思是那个方向可以避开主要的巡逻路线,通往山区。
程真深深地向老人鞠了一躬,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然后,她裹紧兽皮,握紧骨刀,毅然步入了外面的风雪之中。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积雪没膝,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程真咬紧牙关,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和琉璃心提供的微弱方向感,朝着方舟的方向艰难跋涉。
一路上,她看到了更多爆炸留下的痕迹——融化的冰雪、扭曲的金属碎片、甚至还有一些焦黑的、无法辨认的残骸。越靠近方舟区域,景象越是惨烈,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和焦糊味。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终于,她爬上一处较高的冰坡。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方舟所在的山脉,仿佛被巨神用斧劈掉了一块!一个巨大的、冒着丝丝黑烟的焦黑坑洞取代了原本的山体结构,周围的岩石呈现出玻璃化的光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程真双腿一软,跪倒在雪地中,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她。泪水刚涌出就几乎冻结在脸上。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
心脏处的琉璃心,突然极其微弱地、但确实无疑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熟悉而温暖的共鸣感,从那个巨大的、死寂的坑洞深处,极其顽强地传递了出来!
虽然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却真实存在!
是慕青虹!还有…母亲?!她们还活着?!在爆炸核心的下方?!
希望如同岩浆般瞬间喷涌,驱散了所有的冰冷和绝望!
程真连滚带爬地冲下冰坡,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死亡坑洞!
越靠近坑洞,那股共鸣感就越清晰!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坑洞边缘残留的、混乱的能量波动——有“昆仑”的,有鸦群的,还有一种…温和却坚韧的、带着净化力量的乳白色光辉!
是“萌芽”的力量!慕青虹在最后关头,用“萌芽”和“曦光”的力量形成了一个保护层?!
坑洞边缘布满了巡逻的鸦群士兵和机器人,戒备森严。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坑底的能量异常,正在架设设备准备深入勘探。
程真伏在一片焦黑的岩石后面,大脑飞速运转。强闯不可能,必须智取。
她观察着巡逻的规律,发现一支小队正押送着几个被俘的、伤痕累累的守墓人队员走向一个临时营地。那些队员虽然狼狈,眼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磐石…不在其中。程真心头一紧。
一个计划迅速成型。
她悄无声息地绕到营地侧翼,利用地形和爆炸残骸的掩护,如同幽灵般靠近关押俘虏的笼子。
看管俘虏的只有两个鸦群士兵,正不耐烦地踱步。
程真计算着距离和时机,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掩体后窜出!骨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割开了一名士兵的喉咙!另一名士兵刚举起枪,就被她一个迅猛的贴身肘击砸碎了喉结!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声无息。
被俘的守墓人队员惊呆了,随即认出程真,眼中爆发出狂喜!
“指挥官!”
“嘘!”程真示意他们噤声,快速打开笼子,“还能战斗吗?”
“能!”尽管伤痕累累,但战士们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好。跟我来,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越大越好!”程真将缴获的武器扔给他们。
“是!”
几分钟后,营地另一侧突然爆发出激烈的爆炸声和枪声!被释放的俘虏们如同出笼的猛虎,疯狂攻击着看到的一切!
“敌袭!营地遇袭!”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大量的鸦群士兵和机器人被吸引了过去!
程真趁此机会,如同狸猫般滑向坑洞边缘,找到一处守卫相对薄弱、且有缆绳和升降设备的地方。
解决掉仅剩的两个守卫,程真抓住升降索,毫不犹豫地向着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坑洞,快速滑降下去!
越往下,光线越暗,能量乱流越强。琉璃心的共鸣也越发清晰。
降落了足足上百米,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
这里似乎是方舟更深层的、未被完全摧毁的某个结构。周围弥漫着浓烟和灰尘,断壁残垣间闪烁着应急灯微弱的光芒。
而就在前方不远处,一道微弱的、由金银色和乳白色光芒交织而成的屏障,如同一个脆弱的蛋壳,顽强地支撑着一小片空间屏障!
屏障之内,慕青虹脸色苍白如纸,七窍都有淡淡的血痕流出,但她依旧双手前伸,死死维持着屏障!她身后,是那个保存完好的培养舱,凌明华躺在其中,胸口琉璃心的光芒虽然黯淡,却稳定了许多。
屏障之外,是几个试图用工具破解屏障的鸦群工兵!
“小青虹!”程真眼眶一热,脉冲手枪瞬间开火!
精准的点射!几个工兵应声倒地!
“姐姐!”慕青虹看到程真,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屏障的光芒都因此波动了一下!
程真冲过去,姐妹俩的手隔着重伤的屏障紧紧握在一起。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慕青虹虚弱地笑着,泪水滑落。
“我回来了。”程真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现在,我们一起杀出去!”
她看向四周,快速评估形势。这里不能久留,上面的混乱支撑不了多久。
“还能移动吗?”程真问。
“可以…但妈妈和‘萌芽’…消耗太大…我需要时间…”慕青虹艰难地说。
程真目光扫过,发现旁边有一台被炸得半毁、但核心似乎完好的大型钻探设备!这是方舟以前用于地质勘探的!
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闪现!
她不走了!
她要利用这台设备,利用这坑洞深处相对稳定的结构,利用母亲和“萌芽”作为能量源,就在这里,尝试构建母亲笔记中记载的——
“心锁”!
“不,我们不走了。”程真眼神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们就在这里,给他们准备一份…最后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