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内，模拟环境彻底消散，只留下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维持系统运行的低沉嗡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与刚才能量爆裂、嘶吼交织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林星遥被顾晏清紧紧箍着手腕，拉回身前，后背几乎完全贴靠在他坚硬冰冷的胸膛上。他攫住她手腕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因为压抑着某种情绪而微微发颤，带来清晰的痛感。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腔内心脏搏动传来的、比平时略显急促的震动，透过薄薄的作战服，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背脊。
他那句带着厉色的质问——“谁允许你擅自越界？！”——如同冰锥，还悬在空气中，尚未落下。
林星遥因精神力反噬和突如其来的冲击而意识涣散，视野模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手腕的疼痛和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紧绷感。
她张了张嘴，想道歉，想解释那保护虚拟光点的本能，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完整音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剧烈地喘息着，试图平复脑海中依旧在隐隐作痛的混乱。
顾晏清没有再说话。
他就这样牢牢地固定着她，如同禁锢，又如同支撑。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死死盯着她苍白脆弱的后颈，仿佛要将刚才她险些崩溃、意识涣散的那一幕，彻底从他脑海中驱散，或者说……烙印下来，作为某种警示。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林星遥的呼吸渐渐平稳，眼前的黑暗褪去，意识重新凝聚。她首先感受到的，依旧是手腕上那不容忽视的、甚至带着一丝惩戒意味的力道，以及身后那具身躯散发出的、冰冷中压抑着滚烫岩浆般的气场。
她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想要脱离这过于紧密且令人心慌的桎梏。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某种临界点。
顾晏清箍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又收紧了一分，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随即，那力道又如同触电般，骤然松开了些许，只是依旧没有完全放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寂静的训练场内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强行将翻腾的情绪压回冰壳之下的艰难。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刚才那种压抑着怒意的沙哑，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静，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砸在林星遥的耳膜上，也砸在她的心上：
“听着，林星遥。”
他没有叫她“林小姐”，也没有用任何代号，而是直接叫出了她的全名。
“从此刻起，在所有任务、所有训练、所有可能遭遇的危险情境中——”
他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确认接下来这句话的分量，也仿佛在与他自身绝对的理性进行着最后的、激烈的搏斗。最终，那搏斗的结果，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宣告的形式，被他吐露出来：
“你的安全，是我的第一优先级。”
你的安全，是我的第一优先级。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林星遥的心海中炸响！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第一优先级？
在顾晏清那套严密的、以“净庭利益最大化”、“任务成功率最高”、“风险控制最优化”为绝对准则的价值体系里，“她的安全”……竟然被提升到了“第一”的位置？
这不再是基于“战略伙伴”价值的理性评估，不再是出于对“研究对象”潜在风险的控制需求，甚至不再是上级对下属的责任。
这是一种……承诺。
一种超越了冰冷数据与逻辑计算的、带着明确指向性与排他性的、近乎个人化的承诺。
是为了回应她刚才那不顾自身的“越界”行为吗？是因为她差点失控崩溃而引发的……某种他无法容忍的后果？
林星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血液加速奔流，冲上脸颊，带来一阵燥热。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麻。
她下意识地想要转头，去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想去确认那双眼睛里，是否还残留着刚才那复杂难辨的翻涌。
但顾晏清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在她有所动作之前，他已经彻底松开了她的手腕，并向后退开了一步。那股冰冷而强大的压迫感随之撤离，训练场内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她。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向控制台，只留下一个挺拔而冷硬的背影。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与淡漠，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承诺，只是她精神受创后产生的幻觉：
“训练数据已记录。今日训练超额完成，结束。后续分析报告，明日提交。”
他快速操作着控制台，调出数据流，不再看她一眼。
林星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方才用力的触感，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第一优先级”。
失落吗？有的。他瞬间恢复的冰冷，将那片刻的失控与承诺，重新封存了起来。
困惑吗？更多。她完全无法理解，这句承诺背后，究竟蕴含着怎样的逻辑，或者说……情感。
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汹涌而出的悸动与……酸涩。
周易的话，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冰壳的裂缝……
数据分析不出来的情绪……
这一次，她不仅看到了裂缝，似乎还听到了冰层碎裂时，那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顾晏清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话语。
他只是给出了一个承诺。
一个以他绝对理性的方式，所能做出的、最接近“感性”的承诺。
关系，在这一刻，发生了某种不可逆的、根本性的质变。
林星遥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依旧残留着痛感和温度的手腕，目光依旧落在那个冰冷的背影上。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无论前方是更深的风暴，还是未知的旅途，有一条界限，已经被他亲手划定。
而这条界限的核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