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像一道利刃,精准地劈在林深沉钝的感官上。
头痛。
像是有一千根细针在颅内绵密地扎刺,又像是被重物反复捶打后的闷痛。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翻江倒海,残留的酒精在血液里缓慢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余味。
林深呻吟一声,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陈设——是他的卧室,在云璟府的公寓。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让他又重重跌回枕头里。昨晚的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纸片,凌乱、模糊,只有一些喧嚣的片段和最终沉入黑暗的窒息感。
夺冠……庆功宴……一杯接一杯的酒……然后……
然后呢?
他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拼凑起更清晰的画面。似乎……有争吵?有哭声?还有……一段若有若无的旋律?
那旋律……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醒了吗?”门外传来苏晚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与昨晚记忆中那尖锐失控的嗓音判若两人。
林深心头莫名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升起。他清了清干哑的喉咙,勉强应道:“……醒了。”
门被推开,苏晚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是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职业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脸上化了淡妆,完美地掩盖了可能存在的憔悴。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走到床边,递给他。
“把这个喝了,会舒服点。”
她的动作自然,语气平和,目光却并没有与他对视,只是落在他接过杯子的手上,随即迅速移开,转向了窗帘。
林深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与她短暂触碰,感受到她指尖冰凉的温度。他低头喝了一口甜润的蜂蜜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确实缓解了些许不适,但心头的疑云却更加浓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昨晚……”他试探着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我是不是……喝多了?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做什么失态的事?”
他努力回忆,但关于离开庆功宴后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只隐约记得车上似乎很吵,有人在哭,在追问什么……但那感觉太模糊,像隔着一层浓雾。
苏晚正在拉开窗帘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阳光瞬间涌满房间,有些刺眼。她背对着他,声音透过光线传来,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没有。你醉得很沉,直接睡过去了。”她转过身,脸上是惯常的、用于处理公事的冷静表情,“陈明和我把你送回来的。”
她的否认太快,太干脆,反而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林深看着她,试图从她那完美无瑕的平静面具下,找到一丝裂痕。但他失败了。苏晚的眼神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将所有情绪都封锁在厚重的冰层之下。
可那种强烈的、不对劲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明明记得有旋律……有哭声……
“我好像……记得一段曲子。”他皱紧眉头,努力捕捉着脑海中那飘忽的片段,“断断续续的……调子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用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出几个零散、不成调的音符。正是昨晚他醉后哼唱的那首《归程》主题曲的开头几个音!
苏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尽管她背对着他,尽管她极力控制,但在听到那几个音符的瞬间,她的脊背还是难以抑制地僵硬了一瞬。虽然极其短暂,但林深捕捉到了。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慌乱,有警惕,甚至有一丝……恐惧?
“什么曲子?”她打断他,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你喝多了,出现幻听了吧。宿醉后记忆力混乱是正常的。”
她不再给他追问的机会,快步走到门口,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效率:“既然醒了,就赶紧收拾一下。上午十点,《归程》剧组有个线上剧本讨论会,你别迟到了。”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卧室与外界的联系,也仿佛将刚才那段短暂的、充满试探与回避的对话,彻底封存。
林深独自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杯渐渐变凉的蜂蜜水,眉头紧锁。
苏晚的反应太反常了。
她否认了昨晚的一切,却又在他提及那段旋律时,流露出了清晰的、试图掩盖的异样。
那段曲子……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他会在醉后无意识地哼唱出来?
为什么苏晚对此的反应如此激烈,却又矢口否认?
宿醉带来的头痛依旧阵阵袭来,但此刻,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苏晚那冰封般的平静之下,暗涌的、他无法触及的惊涛骇浪,以及那段如同钥匙般,似乎能打开某扇记忆之门的、神秘而熟悉的旋律。
清晨的阳光明媚,公寓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但林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一场由醉酒引发的、心照不宣的尴尬与试探,在晨光中悄然弥漫开来。
而真相,依旧隐匿在苏晚紧闭的心门之后,和他自己那片混沌的记忆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