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礁石缝隙远比想象中更深、更曲折。白玉京携着沈月儿,如同两缕水草,在狭窄、漆黑的通道中艰难穿行。身后追兵的气息与呼喝被厚重的岩石与水流阻隔,渐渐微弱下去,但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白玉京指尖亮起一点莹白微光,勉强照亮前方丈许范围。通道四壁覆盖着滑腻的苔藓与水垢,不时有受惊的盲虾怪鱼从角落窜出。水流在这里变得平缓,却带着一股陈腐的腥气。
沈月儿强忍着神魂中印记传来的阵阵刺疼与晕眩,以及强行催动混沌真元后经脉的抽搐,全力收敛自身气息。混沌真元那包容、隔绝的特性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不仅帮她抵御着印记的侵蚀,也将她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仿佛一块沉入水底的顽石。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两人循光而去,发现通道尽头竟连接着一个半淹没在水中的地下洞窟。洞窟大半没于水下,唯有靠近顶端的一小片区域露出水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潮湿的平台。穹顶有裂缝,几缕天光艰难地透入,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亮了洞壁上些许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
“暂时安全了。”白玉京将沈月儿扶上那仅容三五人站立的平台,仔细感知了片刻周围,确认没有其他生命气息和能量波动。
沈月儿几乎脱力,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水珠从她湿透的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寂静的洞窟中发出清晰的回响。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嘴唇甚至失去了血色。神魂中那枚印记,在暂时脱离追兵的直接刺激后,并未安分,反而像是被激怒的毒蛇,更加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试图与远方的本体建立更稳固的连接。
“必须……尽快处理这鬼东西……”她声音虚弱,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白玉京蹲下身,神色凝重。他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更加凝实的莹白光辉,再次虚按在沈月儿眉心。这一次,他的感知更加深入,试图解析那印记的结构与能量构成。
“麻烦。”片刻后,他收回手,眉头紧锁,“这印记并非单纯的能量烙印,更像是一种活性的‘规则碎片’,与你的灵魂本质产生了交织。强行剥离,极易伤及你的根本。我的‘玉京真气’虽能暂时压制、隔绝它,但难以根除。”
沈月儿心沉谷底。连白玉京都感到棘手,这印记的难缠程度远超预期。
“不过……”白玉京话锋一转,看向沈月儿,“万物相生相克。你这混沌真元,似乎天生对这类异种能量有着极强的抗性甚至‘消化’能力。方才在水下,你以混沌丝干扰追踪,我便察觉,你那真元对印记散发的波动也有一定的中和效果。”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或许,你可以尝试主动引导混沌真元,并非强行攻击印记,而是将其包裹、渗透,以‘演化’之特性,模拟、同化其部分结构,使其从‘异物’逐渐转化为你自身灵魂能量的一部分。当然,此法极其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加速印记的侵蚀。”
沈月儿闻言,黯淡的眼眸中重新亮起一丝光芒。绝境之中,任何可能的方法都值得尝试。她本就对混沌真元的“演化”特性有所触及,之前在星陨谷、皇城观星殿,都曾无意中模拟、演化过对手的能量属性。
“我……试试。”她挣扎着坐直身体,再次闭上双眼。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压制、排斥那冰冷的印记,而是将心神沉入那如同残破蛛网般的经脉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恢复不多的混沌真元,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丝丝,一缕缕,向那盘踞在神魂核心的灰色印记缠绕而去。
过程极其缓慢,且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混沌真元与印记接触的刹那,仿佛冷水滴入滚油,神魂剧烈震颤,各种混乱、暴虐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她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强行控制着混沌真元,不去瓦解,不去吞噬,而是模仿着印记的能量波动频率,尝试着与其“共鸣”,如同给冰冷的锁芯注入温热的油脂。
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与之前的湖水混合,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
白玉京静静守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指尖莹白光芒隐现,随时准备出手干预,防止她走火入魔或者被印记彻底反噬。
时间在寂静与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沈月儿身体猛地一颤,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脸色却诡异地恢复了一丝红润。她缓缓睁开眼,眸中虽然依旧疲惫,却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清明。
“成功了?”白玉京问道。
“暂时……压制住了。”沈月儿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就像……给它包上了一层混沌的外壳,切断了它大部分对外联系,侵蚀也慢了下来。但想要彻底同化……还需要时间和更多的真元。”
这已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至少,那如影随形的追踪感和神魂刺痛减轻了大半。
白玉京点点头,递过另一枚补充元气、温养神魂的丹药:“能压制便是好事。先恢复实力,此地不宜久留,暗月的人不会放弃搜索。”
沈月儿服下丹药,再次闭目调息。这一次,没有了印记的持续干扰,修复过程顺畅了许多。混沌真元在滋养经脉的同时,也在缓慢地“消化”着包裹印记的那层混沌外壳,将其转化为精纯的灵魂能量,反哺自身。虽然速度极慢,却让她看到了一丝彻底解决隐患的希望。
洞窟内恢复了寂静,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以及沈月儿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白玉京站在平台边缘,望着下方幽暗的水面,目光似乎穿透了岩石与湖水,看到了正在湖面上疯狂搜寻的暗月追兵。他的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危机暂解,但潜藏于暗处的杀机,并未远离。他们就像这洞窟中的潜影,暂时安全,却仍需等待时机,才能重见天日。
(第17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