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宸王府归来,夜色已深。秋意渐浓,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街角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细碎的脚步在暗中跟随。
苏砚(沈月儿)独自行走在返回“暗香阁”的路上。她没有乘坐马车,亦未让青雀或其他人跟随。与萧煜的密谈,让她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镇龙井”的线索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暗月、奕王、司礼监三方勾结,其势已成,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需要这片刻的独处,来理清纷乱的思绪,消化与萧煜达成的共识,以及……应对那随时可能降临的、来自“影杀”的致命威胁。她从不怀疑,以暗月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以及奕王对她的忌惮,影杀绝不会让她安然度过今夜。
混沌真元在体内缓缓流淌,感知被放大到极致。周围数十丈内的一切细微动静,都清晰地映照在她的心湖之中——更夫疲惫的梆子声,野狗翻找垃圾的窸窣声,远处花楼隐约传来的丝竹与调笑,以及……那几道如同附骨之蛆、始终与她保持着固定距离、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他们来了。而且不止一人。
苏砚脚步未停,神色如常,仿佛只是一个晚归的普通书生。但她的右手,已悄然缩入袖中,指尖一缕混沌真元悄然凝聚。肩头的白玉京,也早已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重的黑暗。
她故意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需要穿过几条狭长巷弄的路线。与其在开阔地带被围攻,不如在这利于隐藏和发挥她身法优势的环境下,解决掉这些尾巴。
就在她拐入第三条巷子,身影即将被两侧高墙投下的阴影彻底吞没的刹那——
杀机,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
并非来自身后那几道一直尾随的气息,而是来自前方!来自她头顶那看似空无一物的屋檐阴影之中!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化的沥青般,自屋檐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流淌”而下,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没有破空声,没有杀气外泄,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波动!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苏砚身前不足一丈之处,一柄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短剑,如同毒蛇的獠牙,直刺她的咽喉!
影杀!他终于亲自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毫无征兆、避无可避的绝杀!
这一剑,凝聚了他毕生暗杀技艺的精髓,将速度、隐匿、精准发挥到了极致!剑锋未至,那股锁魂夺魄的阴寒剑意,已然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向了苏砚的神魂!
若是半月之前的苏砚,面对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一剑,恐怕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会瞬间殒命!
但如今的苏砚,早已非吴下阿蒙!在影杀身形自阴影中“流淌”而出的前一个刹那,她那超越常人的灵觉,便已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空间被扭曲的异样波动!
几乎是在影杀现身出剑的同一时间,苏砚动了!她没有后退,没有格挡,因为在那等速度下,任何常规的闪避和防御都是徒劳!
她做出了一个让影杀瞳孔骤缩的动作——不退反进,迎着那柄致命的透明短剑,猛地踏前一步!同时,她一直隐在袖中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并非去抓那短剑,而是五指张开,向着身前空无一物的虚空,狠狠一握!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鸣,以苏砚为中心,骤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以她踏前的那只脚为圆心,方圆三丈之内的空间,光线骤然扭曲、黯淡,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蒙蒙的雾气所笼罩!空气中的尘埃停止了飘落,风仿佛被凝固,连声音都似乎被这诡异的力场吞噬、隔绝!
在这片灰蒙蒙的区域之内,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影杀那快如闪电的一剑,在这力场之中,速度肉眼可见地迟滞了刹那,剑尖上凝聚的阴寒剑意,也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变得晦涩不畅!
混沌领域!初现雏形!
这是苏砚在炼化晶髓、多次生死搏杀后,对混沌真元“演化”特性领悟的更深层次运用!并非真正的宗师领域那般引动天地之力,而是以自身混沌真元为核心,强行扭曲、干涉一小片区域内的能量与规则,形成一个独属于她的、充满了混乱与不确定性的微型“领域”!
虽然范围极小,维持时间极短,消耗巨大,且极不稳定,但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这刹那的领域干扰,已然足够!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迟滞!
苏砚那探出的右手五指之间,混沌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汇聚、压缩、演化!不再是单一的指剑或掌力,而是化作一团不断生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华的混沌漩涡,带着一股崩坏万法、重归虚无的恐怖意蕴,不偏不倚,悍然撞向了影杀那因领域干扰而微微凝滞的透明短剑!
“湮灭!”
苏砚心中低喝一声!
混沌漩涡与透明短剑悍然碰撞!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物质被强行分解归墟的、令人牙酸的怪异嘶鸣!
影杀那柄以特殊材质锻造、蕴含其精纯寂灭剑意的透明短剑,在接触到混沌漩涡的刹那,剑尖部位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瓦解、化为最细微的粒子,消散在混沌领域那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不仅如此,那股充满毁灭与混乱意味的混沌之力,更是顺着剑身,如同跗骨之蛆,向着影杀持剑的手臂疯狂蔓延、侵蚀而去!
“什么?!”影杀面具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的寂灭剑意,在那股诡异的混沌力量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更让他心惊的是,那股力量正在疯狂破坏着他手臂的经脉,甚至试图侵入他的丹田气海!
他当机立断,猛地松开剑柄,同时脚下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暴退,试图脱离那诡异的灰色领域范围!
然而,苏砚岂会让他如愿?
在混沌领域展开、逼退影杀的同一时间,她肩头的白玉京也动了!它并未直接攻击影杀,而是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狐鸣!
“嗷——!”
这声狐鸣与以往不同,并非惑神之音,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引动空间共鸣的频率!音波过处,巷子两侧高墙上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动,瞬间缠向了那几名从后方合围而来的、影杀带来的下属!
那些下属不过是武士巅峰修为,如何抵挡得住白玉京这蕴含空间干扰之力的天赋神通?他们的身形瞬间被蠕动的阴影束缚、迟滞,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一时间难以挣脱!
前有混沌领域阻隔,后有阴影缠绕迟滞!影杀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孤立无援之境!
而苏砚,则借着混沌领域尚未完全消散的余威,足尖猛地一跺地面,身形如炮弹般射出,右手化掌为指,指尖混沌真元高度凝聚,化作一道灰蒙蒙的、仿佛能洞穿虚空的指剑,直刺影杀因弃剑后退而空门大开的胸膛!
这一指,快、准、狠!蕴含了她对影杀屡次暗杀的怒火,以及必杀的决心!
影杀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与疯狂,他知道,若被这一指击中,即便不死,也必遭重创,再无再战之力!在这生死关头,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周身黑袍无风自动,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寂灭死气轰然爆发,竟硬生生将侵蚀入体的部分混沌异力暂时逼出!
同时,他双掌齐出,掌心乌黑如墨,仿佛化作了两个微型的黑洞,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悍然迎向苏砚的混沌指剑!
“大寂灭掌·吞天!”
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绝学,以损耗自身精血为代价,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寂灭掌力的吞噬特性!
“轰——!!!”
指掌再次相交!
这一次的碰撞,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混沌指剑那洞穿、瓦解的特性,与寂灭掌力那吞噬、归寂的特性,如同水火相遇,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与湮灭!
狂暴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混沌领域彻底撕碎!巷子两侧的高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砖石簌簌落下,地面龟裂出道道裂痕!
苏砚只觉指剑前端传来一股沛然莫御的吞噬巨力,整条右臂剧震,混沌真元竟有被对方掌力吸走的趋势!她闷哼一声,借着重击之力向后飘退,体内气血翻涌,喉头再次涌上一股腥甜。
而影杀更不好受,他虽凭借秘法暂时逼退了混沌异力,但硬接苏砚这全力一指,双掌掌心已是皮开肉绽,那股充满混乱意味的力量依旧在顽强地侵蚀着他的经脉。他喷出一小口乌黑的血液,身形踉跄后退,看向苏砚的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怨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这个“书生”的实力,进步速度实在太恐怖了!尤其是那诡异的灰色领域和那充满崩坏意味的力量,简直是他寂灭功法的克星!
他知道,今夜的任务,已经失败了。再纠缠下去,一旦惊动巡夜兵马,或者宸王府的人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撤!”影杀毫不犹豫,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瞬间与巷子的阴影合为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几名被阴影缠绕的下属,也如同得到赦令般,拼命挣脱束缚,狼狈不堪地四散遁走。
不过眨眼之间,巷子内便只剩下苏砚一人,以及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
苏砚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左肩旧伤处传来阵阵刺痛,强行施展不成熟的混沌领域,对她的负荷极大。
白玉京跃回她的肩头,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苏砚看着影杀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但她知道,与暗月的较量,远未结束。影杀的退走,意味着下一次的袭击,必将更加疯狂和不可预测。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抹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继续向着“暗香阁”的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从容,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拉出一道孤峭而坚定的影子。
魔女临渊,初露锋芒。而这京城的夜,还很长。
第12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