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醒的“守护者”悬浮于破碎的光茧之中,双目依旧紧闭,但周身散发的秩序威压已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众人喘不过气。赫菲斯托斯和包不同刚才拆迁时的彪悍气焰瞬间蔫了,下意识地缩到陆缈身后。
“呃……这位……守护者大姐,”包不同试图展现墨家弟子的礼貌,声音却有点发颤,“俺们是来找路的,不小心动静大了点,纯属误会……”
“惊扰长眠,破坏‘秩序之茧’,罪无可赦!”守护者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她周身环绕的秩序锁链如同活物般舞动,锁定了刚才动手的赫菲斯托斯和包不同,显然准备执行“清除”程序。
“等等!”陆缈强顶着威压上前一步,将体内那丝属于“画家”的道标气息彻底收敛,同时将“天空之心”那纯净自由的规则波动尽可能放大,“我们并非有意冒犯!我们是被‘画家’及其爪牙追杀,误入此地的逃亡者!破坏您的茧,是为了寻找离开这片墓园的生路!”
“画家?”守护者那绝美的面容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环绕的锁链攻势稍缓,“那个企图将万物纳入其僵化‘收藏’的悖逆者?”
有戏!她果然对“画家”有敌意!
“正是他!”陆缈立刻打蛇随棍上,指向自己意识深处,“您看,我身上还有他留下的永恒道标,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标记着我们的位置!我们急需离开这里,否则迟早会被他找到!”
守护者的“目光”(尽管闭着眼)似乎扫过陆缈,感应到了那被干扰后依旧存在的道标痕迹,以及道标深处属于“画家”的那一丝令人不悦的秩序本源。
“尔等身上,的确沾染着那悖逆者的污秽印记。”她的语气稍缓,但依旧冰冷,“然,破坏秩序,其行当诛。此茧乃吾调息、隔绝外界混乱之屏障,亦是维持此方区域空间稳定的节点之一。尔等将其破坏,已引发规则涟漪。”
空间稳定的节点?陆缈心中一动,难道这茧本身,或者其所在的位置,就是那个薄弱点?
“守护者大人,”青鸾此时也开口,声音清冷而镇定,“我等破坏您的居所,实属无奈。若能指明离开之路,我等愿尽力弥补所造成的损害。”
“弥补?”守护者似乎觉得这个词有些可笑,“秩序一旦破损,便如镜面裂痕,难以复原。除非……”
她话锋一转,那闭合的眼睑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看”向陆缈,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他体内那团混沌星云和灰白代码。
“除非什么?”陆缈追问。
“除非,你能证明,你所代表的‘错误’与‘可能性’,并非纯粹的混乱与毁灭,而是蕴含着……超越现有秩序框架的潜力。”守护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探究欲,“吾名‘维序者’,司掌此方墓园边缘的秩序平衡。吾见过太多世界在‘噬界者’(她似乎将‘画家’及其同源力量统称为此)的侵蚀下崩坏,也见过无数生灵在绝对秩序下失去活力。你的存在,很……奇特。”
她伸出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手指,指向陆缈:“与吾进行一场‘规则辩驳’。若你能在秩序的框架内,展现出你‘可能性’的价值,而非仅仅依靠暴力与取巧,吾便指引你们离开之路,并暂时帮你压制那道标的感应。”
规则辩驳?这听起来比打架还抽象!
赫菲斯托斯小声嘀咕:“这娘们事儿真多……打又不让打,走又不让走,非要搞什么文斗……”
包不同却眼睛一亮:“规则辩驳?是不是有点像俺们墨家的‘非攻’之辩?讲道理俺在行啊!”
陆缈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好!我接受!如何辩驳?”
维序者双手在身前虚按,顿时,无数由秩序之光构成的复杂立体符文浮现,构成一个不断变化的逻辑迷宫。“很简单。吾将设下三道秩序难题,代表‘存在’、‘定义’与‘未来’。你需要用你的力量,在不彻底破坏其秩序结构的前提下,展示出‘例外’与‘可能’。若能做到,便算你通过。”
第一道符文亮起,化作一个极其稳固的、代表着“绝对静止”概念的几何体。“此乃‘存在’之题。如何在绝对的静止中,证明‘运动’的必然?”
陆缈凝视着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几何体。用混沌力量强行打破它很容易,但那意味着失败。他沉吟片刻,调动体内那丝天空法则,将其蕴含的“自由”与“灵动”意念,化作一缕几乎不可察觉的微风,吹拂在那“绝对静止”的几何体表面。
他没有试图推动它,而是引导那微风,在几何体那完美秩序的表面上,模拟出“光”在其表面“流动”的细微规则变化。静止的物体,依旧可以反射、承载光的运动。一瞬间,那绝对静止的几何体表面,仿佛泛起了流水般的波光。
维序者微微颔首:“取巧,但未破规则。认可。”
第一关,过!
第二道符文亮起,化作一个不断自我复制、严格按照特定规律扩展的数据结构。“此乃‘定义’之题。如何在严格的定义循环中,展现‘未定义’的潜力?”
这是一个自我复制的程序,每一个新产生的结构都与前一个完全相同。陆缈感受着其严密的逻辑,忽然福至心灵。他引导灰白代码的力量,没有去破坏复制过程,而是在其中一个复制节点即将成型的瞬间,注入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关于“自我审视”的意念——让这个复制体,在诞生的刹那,不是立刻执行下一个复制命令,而是“犹豫”了那么一个普朗克时间单位,去“思考”一下“我为何要复制”。
就这一个微不足道的“犹豫”,让那严丝合缝的复制循环,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步”。虽然下一秒它就恢复了正常,但那一瞬间的“不同步”,已经证明了即使在最严格的定义下,也存在产生“意外”的缝隙。
维序者沉默了片刻:“……钻营于规则缝隙。认可。”
第二关,过!
赫菲斯托斯和包不同看得目瞪口呆,这比打架还累心!
第三道符文亮起,却是一片混沌的、不断生成又湮灭的、代表无数种未来可能性的概率云。“此乃‘未来’之题。如何在无限的混沌可能中,锚定一个‘确定’的秩序基点?”
这道题看似与陆缈的“可能性”特质相合,实则最难。因为维序者要求的是在混沌中建立秩序,这与他惯常的制造混乱背道而驰。
陆缈看着那片翻腾的概率云,感觉自己的星云都在与之共鸣。他尝试调动力量去梳理,去定义,却发现如同徒手整理狂风中的沙粒,徒劳无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维序者周身的光芒微微波动,似乎有些不耐。
就在陆缈几乎要放弃时,他瞥见了身旁紧张注视着他的同伴们——赫菲斯托斯的暴躁与坚守,青鸾的清冷与守护,包不同的跳脱与创造,精卫的灵动与支援……还有意识深处,那代表着玄女牺牲的冰冷刺痛。
他的“可能性”,从来不是孤立的。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定义”那片概率云,而是将自身与同伴们连接的这种“羁绊”,这种基于共同经历、信任与情感的复杂规则网络,作为一种独特的“秩序模型”,缓缓投射入那片混沌的未来之中。
他没有指定一个确切的未来,而是锚定了一个“关系”,一个“意志”——无论未来如何变幻,他们这个小小的团体,将继续存在,将继续前行,将继续彼此守护。
奇迹般地,那翻腾的概率云中,一点微弱却稳定无比的、由这种“羁绊秩序”构成的光点,悄然亮起,并在混沌的浪潮中屹立不摇。它没有改变周围的混沌,却在混沌中,证明了一个微小但确定的“秩序”的存在。
维序者彻底沉默了。良久,她周身的秩序锁链缓缓收回,威严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以‘联系’为秩序之基……吾未曾想及。你的‘可能性’,确实……超越了单纯的混乱。”
她闭合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水晶般的眼眸,其中仿佛倒映着无数运转的星辰与规则脉络。
“外来者,你通过了辩驳。”她看向陆缈,“依照约定,吾将指引你们出路。此茧之下,便是通往墓园之外、临近‘诸界间隙’的薄弱节点。吾可助你们稳定通道片刻。”
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吾亦需提醒尔等。‘噬界者’(画家)的触须远比你们想象的更为深远。你们体内的道标,虽可暂时压制,却终是隐患。而‘诸界间隙’,并非乐土,那里是规则的交战地,是迷失的温床。”
说完,她不等众人反应,双手结印,破碎的光茧底部,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不稳定波光的空间裂缝,缓缓撕开。
“通道已开,维持不了多久。速决。”
然而,就在陆缈等人准备踏入通道的瞬间,维序者突然看向墓园的某个深邃方向,水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看来,你们的‘麻烦’,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只见远方的空无中,那片刚刚被“饕客”啃食过的区域,空间正在不正常的扭曲,一股熟悉的、带着“收藏”欲望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蛛网,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急速蔓延而来!
是“画家”的力量!祂竟然这么快就追踪到了道标被干扰前最后的大致区域,并且正在精准地定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