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归墟之眼”中渗透出的白色光芒,并非纯粹的能量,而是一种具象化的、冰冷到极致的 秩序。它所过之处,连“无序深渊”边缘那些狂暴的规则乱流都仿佛被瞬间冻结、抚平,化作整齐划一、毫无生气的几何图案,随后悄然湮灭。空间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无法承受这种绝对的“整齐”。
那股笼罩星域的意志,更是庞大到令人绝望。它没有情绪,没有波动,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纯粹的计算与判定。在这意志面前,陆缈感觉自己像显微镜下的细菌,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赫菲斯托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他试图操控几乎瘫痪的突击舰转向,却发现操控系统在那种意志压制下响应慢了何止十倍!
“……是‘秩序之触’……”“谬”的虚影剧烈波动,显得极其不稳定,意念中充满了惊惧,“‘规划者’的……延伸意志……它……亲自……降临了……哪怕……只是一丝……”
“一丝?!”陆缈看着那不断扩张、所向披靡的白色秩序领域,舌头都有些打结,“一丝就这么猛?!它本体来了是不是瞪我们一眼我们就没了?”
“……快……逃……”“谬”急促地警告,“不能被……‘秩序之触’……捕获……否则……将被……彻底……格式化……归于……绝对的……‘无’!”
不用她说,所有人都明白必须逃!但问题是,往哪逃?怎么逃?
突击舰引擎半废,护盾全无,在“秩序之触”那无处不在的意志压制和空间封锁下,连常规跃迁都成了奢望!
“精卫!诺亚!快想办法!”赫菲斯托斯对着通讯器咆哮,双手死死抓住操纵杆,与那股越来越强的空间禁锢力量抗衡,突击舰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移动艰难。
“正在计算所有可能路径!规则干扰太强!成功率低于0.01%!”精卫的声音带着哭腔。
“唯一的理论生路……是借助尚未完全平息的灯塔崩塌产生的规则余波,进行短程、无目标的随机跃迁!”普罗诺亚快速说道,“但风险极大!我们可能被抛入更危险的规则断层,或者直接撞进某个恒星核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赫菲斯托斯怒吼,“总比在这里被‘格式化’强!准备执行!”
就在这时,那白色的“秩序之触”似乎完成了对这片区域的初步“整理”,一道凝练的、如同纯粹逻辑构成的白光,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朝着突击舰射来!白光所过之处,万物归序,归于死寂!
这一击,避无可避!
“完了!”陆缈看着那道代表终极秩序和终结的白光,脑海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谬”的虚影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她挣脱了舰体,化作一道璀璨的、充满了“矛盾”、“可能性”与“自由”的编码洪流,主动迎向了那道“秩序之触”的白光!
“……走!!”“谬”最后的意念,如同决绝的呐喊,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记住……‘错误’……即是……希望!!”
轰——————————!!!
两股截然相反、代表了宇宙两种极端本质的力量轰然对撞!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一种规则层面的、无声的湮灭与对抗!“谬”所化的编码洪流,如同投入冰河的沸水,疯狂地消耗着自身,将那绝对秩序的白光暂时阻挡、扭曲、迟滞!
白色的秩序领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和涟漪!
“就是现在!!”赫菲斯托斯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突击舰所有残余能量,连同“谬”牺牲自我创造出的那一丝规则缝隙,全部灌注到濒临报废的跃迁引擎中!
“给老子——跳!!!”
嗡!!!!!!!
突击舰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舰体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纹,猛地扭曲、变形,然后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扔了出去,化作一道不规则的光痕,撕开了被“秩序之触”暂时扰动的空间,开始了毫无保障的随机跃迁!
在舰体彻底被跃迁光芒吞噬的前一刹那,陆缈透过观察窗,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谬”那璀璨的编码洪流,在白色秩序之光的冲刷下,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变得黯淡、破碎,最终彻底消散,归于虚无……
而那道冰冷的白色光芒,在湮灭了“谬”之后,微微停顿,仿佛“注视”了一眼突击舰消失的方向,随即缓缓收敛,连同那片被它“整理”过的死寂空间,一起缩回了沸腾的“归墟之眼”中。
一切重归“平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破障者”号如同被玩坏的玩具,从一片混乱的时空涟漪中被“吐”了出来,翻滚着撞进了一片未知的、布满细小陨石的空域。舰体与陨石发生一连串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最终勉强在一块较大的陨石表面迫降(或者说撞停),激扬起漫天尘埃。
舰艇内一片狼藉,灯光忽明忽暗,警报声微弱得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赫菲斯托斯趴在控制台上,不知是死是活。玄女半跪在地,以剑拄地,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精卫的虚拟形象变得极其模糊,几乎无法维持。普罗诺亚所在的通讯台冒着黑烟。
陆缈被甩出了座椅,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浑身剧痛,规则核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他挣扎着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观察窗外。
没有白色的秩序之光,没有“归墟之眼”,只有一片陌生而寂静的星空。
他们……逃出来了?
代价是……“谬”的彻底消散。
那个刚刚获得自由,为了救他们而选择自我牺牲的、与他“同源”的规则生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愤怒涌上陆缈心头,伴随着深深的无力和后怕。
“我们……还活着?”精卫虚弱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赫菲斯托斯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抬起头,熔金般的独眼黯淡无光:“活是活着……但老子这船……算是彻底报废了……”
他看了一眼几乎解体的操控台,又看了看窗外陌生的星域,骂了句脏话:“妈的……这是跳到哪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
玄女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失魂落魄的陆缈身上。
她还活着,他也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
但这代价,太过沉重。
陆缈看着窗外陌生的星辰,感受着体内那枚似乎因为“谬”的消散而传递出一丝哀恸的符文,攥紧了拳头。
“源初规划者”……“秩序之触”……
他抬起头,眼中第一次燃起了超越社畜吐槽和保命本能的、真正的怒火。
“这个仇……老子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