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那句石破天惊的“骰子论”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让值班室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乔任梁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凌昭脸上，那其中包含的震惊、审视和极度深沉的怀疑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之前就觉得凌昭冷静得过分，力量也异于常人，而现在这句话，彻底超出了“异常”的范畴，透着一股非人的诡异。
林薇更是吓得缩成一团，看看凌昭又看看乔任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知所措，仿佛身边这个刚刚救了她、穿着护士服的姐姐，比外面的怪物还要可怕。
凌昭自己也是心头剧震。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大脑飞速旋转，试图为自己那句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话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那种仿佛源自本能般的洞悉感，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熟悉？
“你……刚才说什么？”乔任梁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警惕，他缓缓站直了身体，看似无意地调整了一下重心，处于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凌昭迅速压下内心的波澜，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甚至故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觉得你分析那么多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活下去，不是当什么侦探。”
她在试图淡化、甚至否认刚才那句话。
但乔任梁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你说，‘规则只是它筛选食物的筛子’。这句话，不像是一个刚被困在这里不到半天的人能说出来的。凌护士，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保持着冷静，但追问的姿态已然表明，他不得到答案绝不会罢休。在这个随时可能丧命的环境里，一个无法信任的、可能隐藏着巨大秘密的队友，其危险性甚至超过明确的怪物。
凌昭暗骂自己失言，大脑飞速思考对策。硬扛着不承认只会加重怀疑，但真相？她自己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就在这气氛紧张得几乎要凝固的时刻——
“咚…咚咚…”
轻轻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再次从值班室的门外响了起来。
又是三下一组！
屋内的三人瞬间噤声，所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这一次，声音不是来自走廊，而是来自……值班室内部卫生间的门板！
声音清晰地从那扇薄薄的门板后面传来！
“又、又来了……”林薇吓得眼泪又涌了出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乔任梁和凌昭也立刻高度戒备。值班室内部竟然也不安全？！
“谁？”乔任梁压低声音，朝着卫生间门方向喝道。
敲击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急促了一些。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乔任梁对凌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好门和林薇，自己则紧握着金属垃圾桶，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卫生间门。
凌昭也握紧了病历夹，身体微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之前的冲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暂时搁置。
乔任梁走到卫生间门口，侧耳倾听。里面除了轻微的敲击声，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呼吸声。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拧动了门把手！
门没有锁，应声而开。
手电光柱瞬间射入狭小的卫生间内部。
只见在洗手池下方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白大褂、浑身发抖的男人正蜷缩在那里！他看起来三十多岁，戴着眼镜，脸上全是汗水和油污，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他的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无力地敲打着旁边的水管，发出那规律的“咚咚”声。
看到门被打开和手电光，他像是受惊的动物一样猛地向后缩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惧声。
是个活人！而且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像是医院的医生！
“别怕！我们是人！”乔任梁立刻表明身份，同时快速扫视卫生间内部，确认没有其他危险。
那医生听到“人”字，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但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们，声音沙哑干涩：“你、你们……不是‘它们’？”
“不是。我们也是被困在这里的。”乔任梁尽量让语气平和，“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
“我、我是赵医生……赵志明……外科的……”医生断断续续地回答，像是很久没喝水了，“变故发生的时候……我、我正好在查房……躲进了这里……外面……外面全是怪物……”他的精神似乎处于崩溃边缘。
又一个幸存者！而且是一名医生！他可能掌握更多关于医院的信息！
乔任梁心中一振，试图安抚他：“赵医生，冷静点，现在暂时安全了。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它们’是什么？”
赵医生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不知道……我不知道……灯突然就红了……然后……然后就一切都变了……病人……护士……好多人都……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规则……必须遵守规则……不然就会死……”他的话颠三倒四，充满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但他提到了一点——“必须遵守规则”。这符合他们的认知。
“你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院长’的处方笺？”乔任梁尝试着询问核心任务。
听到“处方笺”三个字，赵医生猛地抖了一下，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拼命摇头：“不！不要找那个！不能找！”
他的反应和墙上的警告如出一辙！
“为什么？”乔任梁追问。
“那、那不是处方笺……那是……是……”赵医生似乎想说什么，但极度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是……契约……对……是召唤‘它’的契约！谁找到……谁就会成为新的……新的祭品！或者……或者更糟！”
契约！祭品！
这个词仿佛一道闪电，劈入了乔任梁的脑海！瞬间与他之前的推论——“任务可能是仪式”——吻合了！
凌昭也听到了这话，眉头紧紧蹙起。
“你怎么知道这些？”乔任梁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追问。
“我……我偶然听到的……”赵医生眼神闪烁，似乎隐瞒了什么，“之前……刘医生……刘医生他失踪前……一直在偷偷调查医院以前的事情……他、他说过……慈安医院……戏院……怨灵……需要契约和祭品来维持……或者……变得更强大……”
刘医生！又是这个名字！员工笔记里提到的那位在三年前失踪、最后出现在旧锅炉房的刘医生！
线索似乎开始串联起来了！
“地下……旧锅炉房……你知道在哪里吗？”乔任梁立刻抓住关键点。
赵志明听到“旧锅炉房”，脸上恐惧更甚，几乎要晕厥过去：“不……不知道……别问我……那里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刘医生就是去了那里……”
他的恐惧不似作假，仿佛那个地方是绝对的禁忌。
然而，就在乔任梁以为获得重大突破，还想再问得更详细时——
一直冷眼旁观的凌昭，忽然冷冷地插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精准和冷漠：
“赵医生，你白大褂袖口上的血……颜色很新鲜啊。而且，如果我没记错，外科今晚的值班表上，好像没有姓赵的医生呢。”
此话一出，如同惊雷！
乔任梁猛地一愣，瞬间看向赵志明挽起的白大褂袖口——那里，的确沾染着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鲜红色的血迹！在血光下不仔细看很难分辨，但绝非之前怪物那种粘稠的黑液！
而凌昭作为实习护士，对值班安排的确了如指掌！
赵志明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脸上那副惊恐脆弱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缓慢浮现的僵硬笑容。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昭，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嘻嘻……嘻嘻嘻……”
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笑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又被……识破了呢……”
“聪明的……食物……”
值班室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