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闹哄哄的，时闲的下属，容瑟的下属，以及w市各种各样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混乱成一片。容瑟的直属部下趴在地上哭了起来，被护士拉到一旁扎了支安定，一大群人呼啦啦起身，跟着他全部都塞到了隔壁病房里。
地面上还残留着容瑟被担架抬进抢救室时淌下来的血迹，被人走来走去地踩多了，就变成了一种沉重而狰狞的暗红色。
时闲站在抢救室外边的走廊里，对着窗口点起了一只烟。她其实并不在抽，只是看着那根烟头微缈的火星，看着它一点一点，缓慢燃尽。
她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合过眼，手下的几位得力干将都在埋头苦查市区四天内的所有监控录像。
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象更可怕的情况，她不敢告诉自己手术室里什么情况。或许鲜血2迸溅的时候人会剧烈颤栗，血柱会呈喷溅状直射出来，再哗啦一下撒在地上。
他可能会死。
时闲把手指插到头发里面，抱住自己快要疼炸的头，把一凳子的文件都掀到地上。
王莺莺来的时候，看见时闲坐在抢救室门口的凳子上，脊背直的近乎要断了。
“人怎么样了？”
王莹莹跑过去拽住她。
时闲的嘴张张合合，一时间失语，拽着王莺莺的手越来越用力，恨不得把她的手骨摁断。
“你……”
王莺莺嘶了一声，看着时闲可怖的眼神，竟然一时间没敢把手抽回来。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时闲的目光立即跟了过去，在看见熟悉的号码之后，眼神沉了沉。
戚六叼着烟倚在沙发上，“闲姐，你看我们家老三这事……”
电话里面沉默了三秒
王莺莺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时闲几乎突然破音地咆哮了一句：“容瑟抢救呢！抢救呢你知道吗！”
戚六把手机拿远了，等时闲吼完了才重新贴近耳朵。
他现在在时闲面前特别没脸。
亲哥哥打死了人，又正好碰上戚老爷子大寿，家里愁云惨淡好几天了，戚家一众子弟都跟着吃瓜捞，尽管有戚星星保证这是个误会，但他相信这事多半是真的。
外加上容瑟因为这个被敌对势力殴打受伤，到现在都没从抢救室里出来。
戚六摸了摸鼻子，这事跟戚家脱不了干系。
早知道就不应该帮自己哥哥这个忙，就算是戚星星求他去他也不能答应。
“容瑟没有脱离危险前，我什么事都不谈。”
时闲声音嘶哑，竟然让人从烟嗓里听出一丝疲软。
两人相对无言，也找不着托辞挂电话。
戚六当即让自己的司机送自己去青藤医院。
戚六穿过封锁线，爬上楼梯，刚踩上最后一节台阶，脚底下就先踩到了一份夹着透明封皮的文件。
而后才看见，满地都是乱飞的文件，跟地毯似的密集，没地儿落脚。
办公室里一直满头大汗找监控的几个都被轰了出去，时闲靠在家属等待椅上，瞪着爬满血丝的眼睛在笔记本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戚六缩着脖子蹲下来，捡了几份文件扔到一边，给自己开辟出一条能下脚的路，看了一眼实现的电脑，表情一僵，立刻替他把电脑合上了。
“您疯了？！”
戚六立刻拔高声音瞪着他：“你拿管理官权限开定位干什么？”
时闲嘴唇干裂，水杯就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他却顾不上拿。
“害他的那些人一直在境外活动，根本就不在我们这个星域里，资料很少，他们也根本不用自己的身份信息注册任何东西，不开管理官权限根本查不到他们在哪”
“我看您是不了解情况。”戚六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插到是时闲电脑上，输入一串密钥。
他打开最新的文件，里面是一些模糊的照片，通过背影和一些习惯性的手势，能够辨认出这是那个组织的头目。
他们一直在境外活动，现在的星际海盗已多半都归他们掌控，你动用管理员权限，怎么能保证他不会顺藤摸瓜发现你也卷进了这件事里面。
“所以呢？能怎样？”
时闲轻呵一声。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直白的想要一一个组织付出惨烈的代价。
“你出去。”
时闲把电脑扔到一边：“组织六，我记住了。”
戚六像是被戳中了心脏似的突然站起来，冷脸问：“您什么意思？”
天色即将亮起来的时候，乌云不知道何时又蔓延过来，空气中布满了咸湿和沉闷的水汽，又要下暴雨了。
时闲半睁着眼冷淡道：“你说呢？”
“刺杀主星高官是罪无可恕，可您忘了当年主星对您做了什么吗？您费那么大劲跑出来，现在又要为了一个人重新回到主星的监控范围内？”
戚六把刚收起来的几份文件重重往地上一摔：“我没记错的话您早就发誓不再踏入主星一步了，现在为了他出尔反尔？您忘了白塔下面镇压的五十多具骸骨了吗？”
助理听见办公室的吵嚷，赶紧进来拉架，把戚六拉到一旁的沙发上，端茶过来：“戚总，长途跋涉，旅途颠簸，我先给您开个病房休息一会吧。”
时闲眉头紧紧皱着，眼睛里弥漫着红血丝。
“他要救不回来，你们戚家也得一起跟着完蛋！”
时闲一个下属快步走到时闲身后，欠了欠身，低声道：“监理，实在抱歉，我们暂时没找到那个凶手。把管理官送进院耽搁了最佳搜索时机……”
时闲打断了他：“他情况怎么样？”
“管理官的手术快做完了，但是还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今晚还要再观察。”
时闲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把烟头狠狠摁熄，随即大步往外走去。那个手下赶紧拔步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问：“监理您上哪里去？我们已经封锁了飞机场和车站了，请相信我们一定会……”
“不用了。”时闲古怪地笑了一下，“我自己找他去。”
容瑟转危为安的消息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传来，各路电话纷至沓来，什么关系搭的上搭不上的，身份到没到这位置的，都一股脑的给时闲和几个嫡系下属打电话，大多数的家族也都派了人过来表示关怀。
时闲电话里的戚二小姐几次说话都几近叹息，时闲闷头听着，时不时嗯嗯两声。有几个小辈说话抓不住重点，时闲不得不几次打断她。后来主星那边也有电话，时闲不得不叫医生过来简单陈述一下病情，以及有可能发生的并发症和后遗症等等，直至医生说完之后再草草收尾。
“我已经让人在医院守着了，到时候可能会有过来探病的，到时候我会过去接待。”
时闲忍了忍，最终又补上一句：“他底子好，医生都说没什么大事了，您也别太劳神了，有问题我一定和您沟通。”
那头没说什么其他的，只是沉默了片刻，沙哑地道：“那个……凶手，你抓……抓到了吗。”
时闲沉默了一下：“没有。”
“他这样害主星的高官……你是他的直属上司，一定要对这件事负责，抓住他，知道吗？”
“……”时闲不可置否，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突然不答反问：“当年小七打死人那件事，咱们赔钱了吗？”
对面话里一愣：“我怎么记得，你好好地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跟当时的事情有关系……”
“不，没有。我平白问一句罢了。”
“我没有让他们赔钱，后来不是判责任都在对方身上吗？”
对面的领导想了又想，又说：“可能当时容瑟派人给他送了点钱吧……送了多少我不知道。容瑟这个人啊，就是心肠太软，堂堂主星高管，竟然被一个毛头小贼盯上了……你千万记得这事，要给他报仇，千万不要因为四清就不顾他，嫡系属下和闲杂人等一定要分清楚，心要向着谁，胳膊肘往哪边偏，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时闲打断他：“我知道了。”
随即她挂了电话。
容瑟这次算是上的比较严重的了，毕竟他连轴转了好几天，正好是体力和免疫力气都低下的时候。
腹部前的那一刀截断了他的两根肋骨，前胸贯入，背部突出，是一个相当严重的贯通伤；但是事情十分凑巧，这一刀几乎没有伤及日那个的任何内脏器官，刀锋从内脏之间直接划过去了，因为太过锋利的原因，肋骨被挫断的切口也卡得十分平整，没有出现碎骨渣切断血管刺进内脏的事情。
这次手术几乎云集了当晚能够找到的所有权威医生，虽然时闲进不去抢救室，但是事后她在IcU照顾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还收拾整齐接待了许多后来的探视者。
戚家没人来，但是在场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容瑟的那个级别，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候，很多人都想确认容瑟是不是已经完蛋了。损失一个戚家的小孩不会对这个家族的根基造成什么损害，但若是容瑟完蛋了，仅仅只靠一个戚星星，戚家的前途就会变得晦暗不明。
这些探视者都很不好打发，时闲和自己的嫡系忙了一个上午，直到午饭后该问的都问差不多了，来客才纷纷告辞而去。
时闲接了上面再次打来的电话，一个人默默站在IcU病房门口看着插着管子的容瑟。
王莺莺走过来拍了下时闲肩膀，叹了口气：“别想太多，他会好的，手术非常成功，应该很快就能醒，也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最多也就是以后从一线上退下来，反正你在这，要什么能人异士没有。”
王莺莺想了想，又劝慰地道：“容瑟行的正坐的稳，没什么过不去的关，你放心吧。”
时闲扯了扯嘴角，笑的非常勉强。
王莺莺看她脸色：“你也别在这杵着，有空去睡一觉，看你脸色差的。
“我没事，”时闲说，“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唉这个我能理解，谁也不愿意眼瞅着这事发生了，容瑟他……”
“不是这个。容瑟这事我不奇怪。”
时闲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就是奇怪，我以为他当年的直属上司虽然爱护犊子，但还算是有是非观念，我以为上面虽然有点糜烂，但是起码和别人家上司相比还算是刚硬正直。没想到我这么多年以来的观点竟然被推翻的如此彻底，以至于连我自己都有种……有种做噩梦一般的感觉。”
王莺莺不知道事情的发展经过，也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起，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时闲闭了闭眼，突然转向王莺莺，压低声音说：“明天下午你哥我出去一趟，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王莺莺看周围没人，时闲的样子又有点怪异，不由得心里发毛：“你搞什么了？告诉你我好歹姓王啊，你稍微尊重下我的社会地位好不好，不要动不动就不打招呼地把我是换来是唤去。”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时闲一句话就让王莺莺闭上了嘴吧。
时闲处理完医院的这些事，把容瑟转危为安消息传达给容瑟前上司，主星那边，还有执行总部，监察总部，以及各级别执行官监察官。
她干完这一切，才知道戚三的事情。
戚二那亲弟弟戚三是个傻叉。
酒后斗殴不算还打死了一个民工小孩，当场就把人打成了重度颅骨损伤，再挨了几脚立刻就没了气。
这一幕发生在繁华的夜市中心，离治安岗亭不远，很多人都看见了。
戚三一看出了事，跳进车里一脚油门就想跑，结果没泡出十几米就被几个的哥开着车拼死拦住。为此戚三还撞了好几辆的士，有一辆整个车门都被撞得变了形。
如果事情到这里完了也算罢了，戚二也不至于想把自己的亲弟弟亲手掐死。问题是戚二喝多了马尿，自以为是天王老子转世，下了车就把一个的哥揪到大马路上饱以老拳，一边打还一边咆哮：“好狗不挡道，打死你个老狗！”
治安巡逻官在三分钟之内火速赶到，刚要上去阻止，戚三骂骂咧咧地把他一推，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大哥，我被执行部扣了，您快派人来救我！”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记者赶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高潮。当街路人一片群情激愤，纷纷要冲上去殴打肇事者；巡逻官围城一圈奋力维持秩序，有一个巡逻官还被戚三推的摔倒在地；几个的哥扶着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纷纷挡在被害者尸体旁边；几个精神小伙在一旁挠挠头，再三确认自己兄弟真的没了，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干脆判死刑算了。”
时闲一边看报纸一边说。“你弟弟活着也是祸害。”
戚六没好气地冲他道：“你下属当年闹出这种事情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判死刑算了？你下属打死的还是仨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时就建议主星把他领到白塔里抽个十几鞭子，只不过被上面骂回来了，说我是个只会跟着舆论一边倒的墙头草，做事不带脑子。”
“诶呀对了，我哥也是这么说我的。”
戚六一拍掌，指着手机上的头版头条：“——这哪来的小报纸，是哪个记者写的，我姐说要要去拆他家房子。”
“昨天真有千人围观？”
“不知道，也许有。”
我把他从执行部领出来的时候好多人等在大马路上，还有人对我丢矿泉水瓶子，跟过街老鼠似的。今早起来我一搜网络，绝了！各大门户网站头版标题，比那什么国际巨星开演唱会还爆热。我就和我大姐说，你能拆那个记着的房子，你能把这么多网民家的房子全给拆了吗？”
“戚二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在我哥书房里一边骂一边摔东西。不过她打算去找执行部的老下属帮忙，控制那几个网站和网民言论。”
时闲听完皱着眉摇头，还没说什么，突然只听病房里面有响动，站起来大步推门进去。